母亲经常和蔼地笑着，很少生气。在逝去的八年多的时间里，却只能在梦中寻找这慈祥的笑容了，这笑容也将伴我一生。

母亲被心脏病夺走了生命。病魔可恨得很，折磨了母亲约有十年，终于在自己玩累了的时候才还母亲“自由。”

母亲得病之前身体很健康。做饭、洗衣虽是女人的份内，但却不需要人催促，她也认为是她的份内事；下地干活更不落人后，摘绿豆、掰玉米、割麦收稻不比男人差，有时比我父亲都快而好；做起针线活儿那手艺可羡慕死了邻居家新嫁来的女子们，她们都以能与母亲学这些活儿并能接近母亲的水平而自豪。现在她们提起我的母亲总是一个可惜了而不多言语，好象真是她们的娘不在了一样，沉默得让人难过。母亲对老王家媳妇最关心，二人关系也最密切。王家媳妇和母亲一样有和蔼的笑容，年龄也最接近，但王家媳妇家条件要差些。在那个“大集体”时代，她们家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而我们家条件还过得去，因为父亲在公社工作，而母亲又能勤俭持家，就总是偷偷地拿些米呀、油呀给她，就这样帮她家渡过了难关。可惜，母亲已先她而去，这也是每次为母亲烧纸时她要来我们家里看看、问问并说说母亲在世的事情来的原因吧。

记忆中，母亲唯一对我生气最厉害的一次竟然砍了根黄荆细棍“打”得我哭天流地，并保证永不再犯才罢手，“打”完了又心疼地抱我哭起来，直到我笑了她才不哭了。

小学三年级的样子吧，有天中午放学后我跑到另一同学家耍了一阵子，看到他家大人收工回来了，我就飞也似地跑了，任凭他家大人在后面如何喊我吃了饭和他家小子一起到学校，我也不理。跑了阵子到了一片种黄瓜的地前，我才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并用小手猛揩脸上的汗水来。等到汗水快干了就准备回家吃母亲做的午饭了，想到母亲总是会给我做白面甜饼时，口水就出来了，也就感到很饿了。左看右看，太阳下没人影，就跑进地里迅速摘了两条大黄瓜，边啃边跑向回家的路。当然，回到家里时母亲早已把饭准备好放在桌上等我了。可是这两条黄瓜下肚后好像不怎么饿了，行为就很反常，连平时喜欢的白面甜饼也只是摸了摸就放下了，喝了两口稀饭就想去上学。母亲盯了我半天，让我回来，问我为什么今天不吃白面饼？我说当然不饿了，母亲知道下午开课时间还早，就让我不忙走，等她收拾好碗筷有事问我。不一会母亲就从厨房里出来了，叫过我立在她身边问我如何下的课，如何回的家，问了也没说什么就陪我走了一段，到自家地里看庄稼，然后叮嘱我下午放了学早点回来。

人有时很奇怪，明明在那个年代里有白面饼不吃却满心挂念起了那黄瓜。这不，下午放学后我又去偷人家地里黄瓜吃，可是运气不好得很，被“现形犯”了。当时的黄瓜是可以拿上街卖钱的，也能解决家里开支。别人不干了，找到我家里，母亲赔了很多不是，并从自家地里摘了很多黄瓜和蔬菜给别人，才风平浪静。不过我的“财富”也得到了。我跪在地上，母亲从不远处砍了一根黄荆细棍开始给我“上课”了：养儿不教父之过，你父亲在公社工作，今天不在家，我教你，说完“使劲”打了我一棍；“小时偷针，大了偷金”我要你记住偷东西是坏人才做的，然后我身上又挨了一棍；以后还敢偷人家东西不？保证不偷，我就不给你父亲说。看到眼前抡起的黄荆棍，我眼泪混和着鼻涕赶忙说不敢了，然后越发大哭起来。约有十来分钟后，母亲抱起我用手揩掉眼泪和鼻涕，把我放在小凳上坐着不准乱跑，然后去做饭去了。闻着厨房里只有过年才能闻到的腊肉香味，我眼泪和鼻涕虽干了，可是口水不争气地却涌向了嘴边。

打得其实不重，只是个样子，我身上也没有好疼，可是母亲的心却疼，好像我打了她一样。吃晚饭时，母亲把我抱在她膝上坐着，夹了很多肉在我碗里，又把中午没吃的白面饼掰成小块往我嘴里喂，直到我笑了，母亲才长出了口气，脸上就恢复了平日和蔼的笑容来，同时嘴里念念不断的只那一句我当时听不懂的“黄荆棍下出好人”的话来。

母亲，和蔼的母亲，您病重住院时我不在您身边，连喂您一次的机会都没有。“羊跪鸦哺”想起令人心酸；您其实很想吃点白糖调和的鸡蛋羹喝，但当时我们正在创业阶段，您却说不喜欢鸡蛋，我们也就信了，想起令人心痛；再穷，给您买鸡蛋的钱还是有呀？您也想看到我成家后快乐生活的样子，但当时我却没能如您愿，现在看到您长满了杂草的坟来，我也心碎了。如果说您也护犊子，我相信，但从您“打”我来看，您却不糊涂，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如果说蜂蜜很甜，那是您辛劳的结果，教会了我如何去奋斗；如果说学会乐于助人，您是我的老师；如果说学会与人为善，您是我的楷模；如果说爱子情深，我想天下母亲都一样，而您，我的母亲正是这天下一样中的一个罢了。母爱，爱我母亲确实是永恒的话题。说了这么多，总难以表达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思念和报恩之情、之义，很是惭愧，恨这支秃笔没有力量，更恨自己为什么母亲不在了才来写文章回忆她老人家？只求下辈子我能为您端杯茶递杯水吧。

内心五味陈杂，您既去，儿也不能让您回天，绵长的思念就让儿一首七律作结吧。

母亲，安息；母亲，早升极乐。

七律.念娘

郁郁青山眠我母，

万千情思一抔土。

三尺神明居仙阙，

一缕善魂至佛都。

灵山托梦有桃源，

净土修身坐莲蒲。

人性本善皆可教，

天下大同畅而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