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响过后,下了几场雨,随后,春天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烟雾萦绕,树木抽出了嫩叶和花条,小鸟们到处嘤嘤有韵。我家庭院前的柚子树也不落后,才几天的时间,就把旧的衣裳统统脱落,换上了一身新绿,让旁边的龙眼和木瓜黯然失色。我很早就起来了,泡了一壶龙井,坐在庭院里,看鸡鸭追逐,张翅膀,黄狗趴卧在前,摆动着尾巴,悠然地看着我。一片柚子树叶落了下来。它轻轻地脱离高高的枝头,随风而舞,悠然而下,轻轻落地。这是一片老得发黄的柚子叶,可能是今年最后一老叶了。而新叶已是挂满枝头,一串串的白色花骨朵半隐半现在嫩叶之间,花骨朵里仿佛涌动力着暗香。再过十来天就是柚树招蜂引蝶的时候了,洁白如雪的四瓣花开满枝头,有成百上千的蜜蜂、蝴蝶和各类昆虫来来来往往,嘻戏花间,玩闹枝头……这样的盛况能随着柚花的相继开放持续七八来天。
这棵具体多大我不知道,只知道很小的时候它就已经像现在这么大了,而且每年都结满柚子。小时每当到它成熟的时候,爸妈总是告诫我们姐弟:现在的柚子还没熟,起码到了中秋节才能熟,不要摘下浪费了。其实我家这棵柚子过了七月十四就很好吃了。每当有亲戚朋友来探,爸总是让我爬上去摘两个最大的下来,开而尝之。也有一些邻居的小孩嘴馋,央他老爸来要,爸一律允许。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乖孩子”,等爸妈都不在的时候,摘下来找个隐蔽的地方偷吃,然后把柚壳、瓣皮和柚籽处理掉。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偷了躲在房间里吃,“证据”已装进了塑料袋,正抹嘴,爸突然走进来,我们惊鄂地看着他。他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那塑料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叹了一句:地这么脏也不扫扫!走了。我们都暗暗庆幸。
一到中秋节,爸就让我们兄弟把柚子统统摘下,有两三筐那么多,由妈分开好几十份,送亲戚朋友熟人和邻居,自家也一份。我最乐于送柚子了,忙前忙后,总是很受欢迎的。有的拉我吃饭,有的给我糖果,有的当场开柚子分我一两瓣…那时我那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很少有什么苹果梨葡萄过节的,柚子的确算得上好东西。记得我跟哥拉牛到河边放时捎了一个与邻村的伙伴分吃,他大赞味道好。的确,柚子是很好的东西,特别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亲戚朋友称它为佳果,赞它希有,拜月光必不可少的珍品。熟人邻居到处渲染的的好吃,味道好…曾一时间被传得神乎其神,名闻四周。因此,柚子树也就成了爸最得意最心爱的树了。
然而就是这棵被人传说的近乎完美的金树,承载着我们兄弟的血泪史。先说大哥吧!那时的大哥哪有现在当律师的大哥这么温文尔雅,那时的他喜欢打架、逃课,打鸟……天不怕地不怕的,挖人番薯,到人家鱼塘钓鱼……到后来竞敢偷了家里的钱。当时的爸怒不可遏,立刻把大哥绑了,吊在柚子树的树叉上,拿起鞭子边抽边“啊,啊,啊……”地喊,妈在一旁哭泣一边不停地重复说:“看你以后还敢这样无?”一时间闹声震天,围观,来救的人越来越多。大哥面无惧色,嚷了些“你打死一个我阿勇,还有千千万万个阿勇!”之类的话。七、八年来爸妈常常会提起这事,爸总是说:好儿是打出来的!
时光冉冉,七八年后,柚子依然翠绿如初。同样的历史重演在柚子树叉上,只是主角换成我和五哥了。当时爸也是边抽边“啊,啊,啊”地喊,妈也在一边哭一边劝:“不要这么犟!快认错!”五哥一个劲在哭,我则学谭嗣同大义凛然,大声喊道:“为什么你可以买六*采,而我却不能做赌博?让你打!快哉快哉!”爸恼羞成怒,打得更猛。堂叔堂哥闻声飞来救人。
岁月如梭,柚子跟人一样,也会失意,也会受到冷落。曾经的我在你的下面偷偷流泪你可曾知道?就是短短几年的时间,经济发展惠及农村,农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过中秋节时的月饼已是堆积如山,吃到反感,苹果、梨、葡萄…什么水果都有。在像头颅般大沙田柚面前,还有谁喜欢吃你那毫无名气的小柚子呢?送给他们柚子时,已完全没有从前的热情,代之是形式的笑容和客气。有一件事让我爸很痛心,堂叔的儿子拿着我家送的的柚子当足球踢,滚下水沟就搁在了那里,任凭污水侵染,直到腐烂,发臭,惹了许多蚊子。几年前我家的柚子就不怎么送人了,只送给几个要好的亲戚朋友。曾经送柚子的几条路都断掉了,砌了高的围围墙,墙上的狗洞经常看到狗探出头来吠。曾经被爸引以为傲的柚子树一下子冷寂了许多。我们都不怎么喜欢吃了,中秋节以一百多的贱价让给了小商贩。
那年,我高考完后回到老家,刚好刮台风。屋顶的瓦被刮得七零八落,柚子被刮落了不少。我于泥水处捡起一个最小的柚子,把它层层剥开,扒开,拿起一瓣认真地吃起来。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我的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我强忍着没有落泪,和老爸一起修善台风造成的残局。
听爸说,我家庭前的这棵柚子几经迁徙才来到我家的,也算是历尽坎坷了。然而,它却有自己的花期,有自己的规律,有自己的品格,多年来一直坚持着。如今它又将开花了,依然是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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