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漏

新居外面的河边，隔三差五停着三五台补漏的车辆。这些车辆都是外地来的，面的车、小四轮车，很简陋但承载的东西不少。既可以载人，将一家家男女老少，从东拉到西，又可以肩起生活的行囊，锅碗瓢盆、床上用品、服装百货、日常家用，生活所必需的应有尽有，甚至包括饮食起居、养儿育女，都在车里发生。

早晨晨练的时候，看见他们从车子里爬出来，到河边汲水，架锅做饭，炊烟袅袅，有点野营的味道，也有点诗情画意的感觉。好奇心驱使自己关注那几辆车子。远看，在沿河路边一字排开，车顶上横着排子“专业房屋补漏”；近观，小车子大用途，上层睡人，下层放置日常家什，驾驶室上坐着补漏人，副驾驶室上坐着补漏人的妻子，后面还有几岁的小孩睡在车子的上层，衣裤毛巾之类的东西像万国国旗一样，挂在车门边，里面十分拥挤。他们成年累月在外风餐“车”宿。我不知道他们的手艺如何，也不知道他们一天的生意如何，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但是，我想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也并不舒适，他们的人生十分艰难。

城市里的漏虽然不多，但是城市里的漏不太好补。一方面，城市里的漏补起来很危险。大都是高层建筑，爬上爬下不像平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粹骨，或者脚断手残。另一方面，城市里的漏很多是人为引起的。设计者工作不认真，包工头偷工减料，监理者监理不到位，大家都为了一个字——钱，于是“德”缺失，“漏”也就来了。我的住处，有一堵墙是朝东的，东南来的雨常常光顾，在房子装修的时候，曾经让补漏师傅在遮阳板上涂防水油膏。补漏师傅说，房檐的设计有点毛病，本来要设计为“凸”形围箍链，却设计为“一”字型围箍链，加上砌墙师傅视力有毛病，“一”往里斜，房檐积水，渗进内墙，不漏水才怪。补，只能补表面，刷点防水油膏，让水不往里面渗，也就行了。根本性的改变，除非将房子推倒重来。

我的老家在农村，也常常遇到补漏这样的事情。那样的漏，主要是屋顶的漏。因为老式的建筑不高，滴水檐又伸出墙外六七十公分，墙的渗漏很少。屋顶的漏，主要是因为褐色的檐瓦或年深日久，或日晒雨淋，或风吹霜打，或树叶堆积等时间和自然的原因，使雨水不能顺着檐瓦滴落到阳沟里。补这样的漏，农村叫做“捡瓦”。由于这样的活，是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所以捡瓦的人被称之为捡瓦师傅。一般来说，农村大瓦屋，三五年要捡一次瓦，这样可以延长房屋的使用寿命，也可以让主人免遭“滴滴答答”的屋漏之苦。

天晴天，捡瓦师傅用一架长楼梯把自己送上屋顶，先是扫掉屋顶上的枯枝和落叶，然后将一片一片的瓦拿出来检查，完好无损的继续作槽瓦，稍次一点的作盖瓦，破损了的毫不吝惜的将它换下来。一栋平房有五六千块瓦，每块瓦翻出来盖上去，需要好几天时间。这样的高空作业，血压高的不行，年龄大的、手脚不灵便的也不行。早些年，父亲为了节省开支，常常自己爬上屋顶捡瓦，自从父亲的同庚不服老，爬上屋顶补漏摔下来、与轮椅为伍以后，只得把捡瓦这样比较危险的事情让给了捡瓦师傅。

前年，捡瓦师傅夫妻二人来我家捡瓦。三五百块钱包干，只在家里吃住，父母殷勤地款待有艺之人。如今两年过去了，下了不知多少次大雨，一直没有发现屋漏。

用补漏师傅的话来说，城里的漏是人为的、体制性的漏，补漏只能补表面，如果防水油膏好，房子可以十年八年不漏，一次补漏多年受益。农村的漏是自然的漏，是因为年深日久、日晒雨淋而造成的漏。补这样的漏，需要更新屋瓦，也需要因地制宜。如果房子的横条和椽皮都已经腐朽，再补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只能拆旧房建新房了。

这几天，我突然发现停在门前公路上补漏的车辆，其实不简单。这些补漏师傅，一天辛辛苦地忙碌，辛辛苦苦地补城市的房屋的漏。不仅如此，还在补另外一种“漏”。你看他们的车子两边，五星红旗从车门拉到车尾，五角星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旗上有两行字：“捍卫——钓鱼岛”，“祖国的强大，就是我们的强大！”

我内心突然有了一丝苦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