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瑞克·莫尼德已经在天桥上站了一个多小时了,他这么晚出来本是想欣赏波士顿夜景。可整个晚上,他却什么都没看成,他满脑子想的都今天早晨与父母告别的情景,那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了。虽然瑞克告诉他们他只是去旅游,但他知道他不会再回去了。
瑞克已经十七岁了,不再需要家人的庇护和帮助,他已经完全有能力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和仅有七岁的艾琳,然后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不受任何人的打扰。再也没有人逼他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就上床睡觉,也不用担心父亲会在半夜里忽然闯进他的房间从他手里夺走the eagles乐队的cd和随身听,更不会有人从他身边把艾琳强行带走。他可以和艾琳做一晚上猫抓老鼠的游戏,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唱摇滚歌曲,听小家伙用不成熟的童音在旁边又叫又笑,直到眼泪流出来。
艾琳是瑞克的哥哥——尼克·莫尼德和安莎·菲妮在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当时他们还在上大学,只能靠打课外工和父母的接济过活,生活过得非常拮据。一年后,安莎终于因不堪忍受生活的贫困而抛下艾琳,与一个富豪去了澳大利亚。尼克把挣来的钱几乎全部用于房租和支付保姆薪水上,为了给艾琳买最好的奶粉和必须用品,他只能以干面包和水做一日三餐。莫尼德夫妇虽然曾因艾琳的存在而生尼克的气,但当得知儿子的困境后,还是主动提出抚养艾琳,以使尼克完成学业。
就这样,艾琳不得已地留在了并不爱她的莫尼德夫妇身边。直到尼克毕业并在本地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后,艾琳才和与父母不和的瑞克一同搬进了尼克精心布置的家里。在这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里,瑞克与艾琳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从尼克那里学到了许多从人生的艰苦里积累下的智慧,这对瑞克以后的生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瑞克很容易接受尼克给他的忠告,甚至在他小时候,还很崇拜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但他对那个在他看来几乎无所不知的父亲却始终抱着抵抗的态度,在他看来,父亲有如“严厉”和“苛责”的同义词,与父亲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快乐。尼克就从来不像父亲一样专制,如果他看到瑞克吸烟,他会耐心地劝导而不是一把将烟夺过来,塞进垃圾箱。
另外一个将他们连在一起的原因是他们都疯狂地喜欢摇滚乐,并对the eagles情有独衷,受他们的影响,艾琳第一次含糊不清地跟着节拍咿咿呀呀地唱歌时,吐出的都是《加州旅馆》里的句子。这让兄弟俩颇为自豪,只要一见到喜爱摇滚的朋友,总要先把这件事说上几遍才肯罢休。瑞克还清晰地记得哥哥夸耀艾琳是摇滚小天才时快乐而得意的神情,那张因闪着幸福光彩的脸庞在记忆中离他那么近,近得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可尼克现在只是也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而每一页记忆都让瑞克的心情极为矛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痛苦还是快乐。尼克留给他的东西太多了,往日美好的时光,和一个月前的一场打破激情与完美生活的车祸,都在瑞克的心里标着沉重的符号。每次想到这些,瑞克都会在眩晕中看到艾琳惨白的小脸,感觉到她的惊恐与无助,他的耳边不停地响着尼克最后时刻的呻吟,黑暗和血把一切都吞没了。
瑞克不愿意承认那件事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更不愿让人以为他禁不起打击,但他确实知道那件事给他造成的伤害远比他生命中其它任何事情加起来都多得多。没有了尼克,他像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了解他,一种因血源加之理解的神秘关系再也无法从别人那里重新联起。即使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能。
尼克去世后,瑞克只好又带着艾琳回到那栋让人窒息的老房子里,瑞克从没喜欢过那儿,他总能从那里每一个房间里都嗅到火药味。除了天真可爱的艾琳,似乎每个人之间都有可能因各种原因而随时爆发大的冲突,瑞克现在才知道,他父母的婚姻关系似乎也正在走向死亡,这让他的神经有些紧张。其实瑞克并不在乎他们是否会离婚,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艾琳,如果他的父母离婚,他不知道这又将对艾琳造成怎样的伤害。
莫尼德夫妇似乎也为此忧虑重重,有几次,瑞克甚至从他们的争吵中听到母亲因不愿让艾琳再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但瑞克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只要为他和艾琳今后的生活找到一个比较妥善可行的方法,他们马上就会分道扬镳,这一切瑞克早就看清楚了,所以他不仅没有担心,反而还放心不少。既然父母真心诚意地为艾琳着想,他们就不会把艾琳放到一个让她遭受伤害的境地。瑞克这次可想错了。
莫尼德夫妇最终意见达成一致后,他们在瑞克放学之前和一个年轻女人提早带走了艾琳,直到瑞克赶到艾琳的学校时他才知道这件事。老师和校长唯一能给瑞克提供的线索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安莎。瑞克从没想到过是这种结果,他的父母居然让曾抛弃过艾琳的不合格的母亲把她带走。“他们难道从没想过艾琳有可能再一次被抛弃吗?”瑞克愤怒地想。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但他仍无法原谅父母做了这种选择,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的愚蠢。
瑞克为自己的失职而愧疚,他实在不应该让其他人控制他们何去何从,即便那些人是他的父母。哪怕有再大的困难,他都应该争取决定权,让艾琳过上最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让她被迫任别人随意摆布。天知道如果尼克在天堂知道这件事后,他会有多么生气。
瑞克低下头,他想起艾琳柔软的红棕色长发和她微笑时露出的洁白小巧的牙齿,她的笑容跟她父亲的一模一样,都是一副顽皮耍坏的样子。瑞克最喜欢去学校接艾琳回家了,总是在他还未从一群孩子中找到艾琳时,小家伙就已经快迅地跑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喘着气骄傲地对小伙伴们嚷:“这是我的瑞克,我最最亲爱的瑞克。”
想到这里,瑞克不禁有些悲伤,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艾琳,什么才能再听到艾琳快乐地高声喊着“我最最亲爱的瑞克”。甚至——瑞克有些不安地往下想,他还能找到她吗?希望似乎很渺茫,他只知道带走艾琳的是安莎·菲妮,就连她们现在是否还在波士顿他都不敢确定,如果她们还在,诺大一个城市,他又该怎样从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七岁的孩子呢?瑞克不禁有些发愁。
“嘿,你好。”瑞克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感觉到一个孩子在扯他的衣角,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仍在菲尼克斯,而艾琳正在他身边缠着他撒娇。“你好。”那孩子又大声说了一遍,并凑得更近了,像要吵醒他似的。这次瑞克看清楚他比艾琳要大得多,而且是个男孩,他似乎以为瑞克喝醉了酒站着睡着了,除了酒鬼,谁还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动不动地呆站着呢。
“你好。”瑞克只是为了保持礼貌,他可不想跟这样一个男孩说话,他还记得自己这么大时,是个非常难缠的小家伙。
“我叫本·帕肯,你呢?”男孩看到他不是醉酒,就更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瑞克·莫尼德。”
“你好,瑞克·莫尼德。”本说,“用晚餐的时候我在旅馆里见到过你,你是来干嘛的?”他似乎对瑞克很感兴趣。
“不知道。”瑞克根本没在听本讲话,他想及早结束这场谈话。
“你和我一样。”本似乎很为瑞克的答案而感到开心,他像一个因背负秘密使命而不敢光明正大泄露身份的人遇到了同伙一样兴奋,他顿了顿,消化一下这种兴奋情绪处,又马上又问出一个问题,“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吗?”
这次瑞克开始注意本了,这是个年龄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有些瘦,看起来很单薄,他顺直的头发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金色的,但瑞克不敢肯定。本不眨眼地看着瑞克,等待他给出问题的答案,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很希望瑞克和他一样,他似乎在期待有人能跟他达成联盟。瑞克被本看得不自在,他还从来没被一个小男孩这样盯着看过,而且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离家出走,这让他觉得尴尬,可他更不愿意撒谎,所以只好含糊应付道:“嗯,对。”
“那太好了,我们是朋友了。”本兴高采烈。瑞克开始有点后悔刚才承认事实,如果他告诉本他只是来度假的,本说不定会马上离开他,不愿意和他交朋友。现在再否认,显然太晚了,瑞克觉得自己上了本的当。“也许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缠着我跟我交朋友的。”瑞克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我们在同一家旅馆里,你知道吗?”本根本没注意到瑞克的沮丧。
“嗯。”瑞克不愿不说,害怕再像刚才那样上本的当。
“现在几点了?”本问。
“快十二点了,你应该上床睡觉了。”瑞克想起他父亲的话,拿这话来压一个孩子倒是很适合。
“你冷吗?”本好像没听到瑞克后面一句话。
瑞克几乎是脱口而出:“很冷。”他没愿意告诉本,当本把他从记忆里叫醒时,他就感觉到冷了。波士顿的冬天可不比菲尼克斯那么暖和。
“那我们回旅馆吧,我想去你的房间里看一看。”本一脸认真地说。这使瑞克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上了套了狐狸,而本就是那个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猎人,瑞克现在深刻体会到了轻敌的下场。
幸运的是,回到旅馆后,本只在瑞克的房间里停留了不足两分钟,就匆匆离开了。本应该是累了,瑞克还记得在自己那么小的时候,父亲规定他每晚必须在十点半以前睡觉。粗粗地洗漱完毕后,瑞克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看一看自己住的地方了,他挑的是一间可供两人住的房间,这比单人房要便宜点。在生活没有步入正轨前,瑞克不想太浪费,他希望自己多留一些钱,也许会有用处。
瑞克把自己的计划在心里又重新掂量了一遍,他这几天还并不打算找工作,波士顿对他来说,还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他需要先了解一下环境,再尽量去找一份还算可以的工作。也许他会去刷盘子,也许会做一名临时的汽车修理工,更也许他会去发各种各样的传单。如果可以,他还会兼职,并尽力把每件事都做好,然后像他小时候梦想的那样,开一家公司,做自己的老板。在这期间,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找到艾琳,就像尼克还在时一样,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瑞克甚至是兴奋地在筹划自己的未来了,忽然间,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身体和头脑都在迅速地延伸、扩展,一种新的、有力量的生命力正注射进他的灵魂。他意识到,当他想办法解决各种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是在为自己、为艾琳、为生活负责了。
瑞克的心情越来越激动,他已经不可能睡得着了,他只想现在就能去做点什么有用的事,好做为新生活开始的庆典,虽然不一定轰轰烈烈,但起码也算用精彩开个头。就在瑞克躺在自己的床上冥思苦想该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踢他房间的门。
是本·帕克。瑞克惊讶地发现本提着一个非常大的旅游箱,另一只胳膊和身上还挂了好几个旅游包,连嘴里都叼了个装零食的袋子。他连瑞克的意见也没征求一句,就自作主张地走了进来。
“我来和你一起睡。”本淡淡地说,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他低着头边说边把箱子和书包一一打开,费力地在一大堆衣服里找冬天穿的睡衣,丝毫没注意到瑞克脸上的表情。“这样能为我省下一笔钱。我原来住的是一间单人房,因为我害怕跟我住一个房间的人会抢劫我,可跟你在一起我感觉安全,你一点都不像强盗。你不会抢劫我的,是吗?”本明知道最后一问是多余的。
“当然不会。”瑞克苦着脸说,他平生第一次希望自己长得像强盗。瑞克预感到这个贸然闯进他房间的小家伙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可他却惊奇地发觉自己并不愿意赶他走,本似乎把他内心里的一些已经不真实的美好东西又揪进现实中,让他难以拒绝,甚至他自己也在渴望。
本的行李和瑞克的形成鲜明反差,本似乎把他小时候的吃奶瓶都带来了,而且他在找东西的时候还随手把玩具、衣服和食物扔得满屋子都是,不过他说他并不介意瑞克需要沙发或桌子时把他的衣物扔到地毯或其它什么地方。直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本才算对自己整理好的东西感到满意,他跳进自己的床上,简单地道声“晚安”,就拿毛毯蒙住了头。
瑞克把灯熄灭,自己却仍睡不着,他不断地想着艾琳现在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强烈的责任感迫使他即使在梦里都放不下这件事,他必须拿出点行动以证明尼克对他的信任是正确的。瑞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刻钟后,他侧过头观察本,本好像已经睡着了,没有一点动静,于是他悄悄地拿了自己的羽绒服,想出去走走,哪怕是像刚才那样吹吹冷风也好。
瑞克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本轻声喊他,“瑞克,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会在路上瞎逛,也许会去公园里看看。”瑞克没有开灯,他在想要不要把本哄睡了再走,他忘了本可不是艾琳那么小的孩子。
“可以带上我吗?”本小声请求道。
瑞克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马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一个相同的情景在他的脑中快迅闪过,快得只让他感觉到,却抓不住。他们刚出门就发现天已经开始下雪,还时不时吹来一阵冷风,刚走到街上没两分钟,他们从旅馆里带出来的温热就没了一丝踪影。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偶尔看到几个酒鬼和匆匆忙忙往家赶的人,此外,伴随他们两个的就只剩下波士顿冬天的冷空气了。
由于天气越来越冷,最后瑞克只好放弃走路的念头,陪着快要冻坏了还兴致高昂的本钻进地铁。地铁里丝毫不比大街上热闹,人也同样少得可怜,如果白天也是如此,本肯定是第一个受不了的人,他最害怕没人的地方,好像少一个人,他就少了一层保护伞似的。
两个人在一个不知道名的地段下了车,相对来说,这里还算热闹,从街两旁的咖啡厅里传来的喧闹声不时涌到街上,扫除一丝寒气。本执意选择了一家看上去很热闹的咖啡厅,瑞克只好跟着走了进去,他刚推开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叫道:“嘿,伙计们,看谁来了!”瑞克还没有丝毫防备,就被冲上来的两个人狠狠地撞了一把,随后,从另外一个方向也冲过来了两个人把瑞克团团围住,瑞克被他们四个紧紧地搂着,差点没被勒死。
最后还是本帮瑞克解了围。当瑞克看清楚这疯狂的四个人时,他也同样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他一一地和他们拥抱,还相互铤上几拳,以做为最亲切的问候语。
为首的是耶莫·詹姆斯,他是一个黑人,看上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尼克说那是因为他在学校时打架打得太多了。在他们四个人组成的lpf乐队里,他是主唱,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吉它手,瑞克小时候最崇拜他能拉得一手好提琴,不过他们走的摇滚路线很少能用到小提琴。
其次是担任鼓手的罗尔·维斯特,他有一双让女孩子们神魂颠倒的蓝色眼睛,是lpf里最帅的小伙子。在瑞克的记忆中,他的身边从没少过女孩,只要罗尔在场,女孩子们就懒得理其他成员了,所以耶莫和伯伦常常在公共场合和罗尔保持距离,以免自己身边的女孩子都只向那个家伙献殷勤。
格弗雷和伯伦是兄弟两个,有一头一模一样的金发,可两个人的性格有所不同,格弗雷认为自己继承了父亲的严肃性格,而伯伦爱谈话的特性则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伯伦对哥哥的这种说法很是不满意,兄弟两个从小就为此事吵闹不休。每当他们两个为这个老主题展开争论的时候,尼克总会以公平、诚实的态度说他们这一点都非常像他们的母亲,为此,尼克可付出了不少代价,因为兄弟两个都不愿意像母亲一样爱唠叨。他们在乐队里分别担任健盘手和贝司,有时候他们也会互换一下位置,不过格弗雷对贝司实在是不太在行,有几场演出就差点被他搞砸了。
“老伙计,别介意我这么叫你。”耶莫把瑞克和本领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里,说:“三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哪,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跟我最初认识尼克时一般大了。”
“如果尼克还不肯加入我们的乐队,我们就要把他的弟弟拉进来了,你会同意吧,瑞克。”伯伦插嘴道,他还对尼克拒绝加入lpf而感到可惜。三年前,当lpf组建并计划去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时,耶莫首先邀请的就是尼克,但由于艾琳的关系,尼克不得不放弃自己多年的梦想,这不仅是尼克一生的遗憾,也是lpf所有成员的缺憾。
罗尔拿了酒和可乐,好不容易从一群女孩子中挤了过来,想起尼克,他的眼睛都开始发光,“别告诉尼克你见到了我们,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最好让他兴奋得把心脏跳出来。”
格弗雷却一声不吭地看着沉默的瑞克,他总能第一个发现问题。“说吧,瑞克,出什么事了?尼克没跟你一起来吗?”听到格弗雷的话,lpf的其他成员一下子不说话了,他们现在才注意到瑞克一脸沮丧。
瑞克低下头不愿意看他们的眼睛,“他在菲尼克斯。”
“怎么可能?”伯伦一脸难以置信,他根本不相信尼克会放弃任何一个旅游机会。
“是真的,他在菲尼克斯的墓地里。”瑞克快迅而大声地嚷道,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就算他可以在别人面前隐瞒自己所受的打击,但在lpf面前他却只想掉眼泪,因为他们和自己一样爱尼克。这个黑暗的角落里顿时一片静默,从前台上传来的摇滚乐似乎离这里很远很远,罗尔瞪大了他漂亮的蓝眼睛,眼睛里一片迷茫,他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瑞克的话里的意思。
耶莫忽然起身离开了,没有人拦他,大家都知道他和尼克是十多年的朋友,在瑞克出生前,他们就已经合伙逃课、捣乱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再只用“朋友”来衡量了。伯伦、罗尔和格弗雷则坐着一动不动,仿佛都在瞬间变成了一具具面带沉痛的雕像。就连本都只盯着桌子角看,一句话也没说。
半个多小时后,耶莫才回来,眼睛红通通的,但这次没人取笑他。“瑞克。”他坐下来把手搭在瑞克的肩上,“我……”他刚说出一个就字就转过头,说不下去了。
“艾琳还好吗?”格弗雷岔开了话题,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好受点,“昨天我们见到她了,可是她已经不认识我们了,伯伦只好跟了她一个多小时才知道你们住在别墅区里。”
“我把车停在那个别墅区的停车场上了。”伯伦说的是罗尔从他父亲那里得到的一辆家居车,他们平时就用在这辆车上休息、旅游,“我在车上守了一整天也没看见你,晚上你倒跑出来了,我记得你父亲管得很严。”
“你们见到艾琳了?”瑞克的表情把伯伦吓了一跳。
“当然,艾琳就和你住在一起,不是吗?你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吗?”伯伦问。
“没有,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这次出来……”瑞克犹豫不决,他不敢确定lpf是否支持他这样做。“我是为了找艾琳才来的,他们让安莎把艾琳带走了。”瑞克决定先不把自己的计划全告诉他们。
“你的父母?”伯伦问。
“安莎·菲妮在澳大利亚。”罗尔说。
“不,她在波士顿。”伯伦说,“我在街上见过她。”
“你从没告诉过我们!”罗尔向伯伦表示抗议。
“我以为安莎和尼克和我们已经没了关系,我没必要见到一个人就回来冲你们大呼小叫。”伯伦反驳。
“艾琳在哪儿?”瑞克不理两个人的争吵,急切地问道。
“你打算怎么样?”格弗雷反问。
“什么怎么样?”瑞克有些心虚。
“他是问你找到艾琳后,还会不会回家。”耶莫阴沉地说。
“我……”瑞克发觉他根本没办法在这四个人面前隐瞒任何一件事情,他们似乎在了解尼克的同时,也一起了解了他。
“如果还要回家,就不算离家出走了。”本忽然说。
“离家走出?”伯伦问,他看了看本,“这是谁?”
“一个朋友。”瑞克不知道这次本算不算给他惹麻烦,不过就算本不说,他们也会知道的。
“什么样的朋友?”伯伦糊里糊涂地问。
“一起离家出走的难友。”本回答,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满意。
“好吧,我现在去旅馆里收拾你们的东西。”耶莫站起来。
“去哪儿?”本不放心地问。
“一辆家居车上,你会喜欢的。它就停在艾琳现在所住的别墅区的停车场上。”显然耶莫的最后一句话是跟瑞克说的。
“我们呢?”伯伦问。
“留在这里,帮华尔选出一支最好的乐队。”耶莫所说的华尔是这家咖啡厅的老板,由于前一段时间lpf与一家唱片公司签下明年之约,所以华尔只好再另选一支乐队,以接替lpf。
当瑞克他们回到旅馆退房并收拾好行李,再跟着耶莫回到罗尔的家居车上时,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钟,其实他们原本可以快很多,但本的行李实在是太多太乱了,有些东西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耶莫好不容易帮他把箱子胡乱塞满,本却又坚持再重新整理一遍,因为他的一大盒橡皮泥在箱子里找不到摆放的位置了。
一到车上,本就歪在一张床上自顾自地睡觉去了,他实在是在太困了。瑞克和耶莫虽然也很疲倦,但都没有一丝睡意,他们相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默默地啜饮着自己杯里的咖啡。瑞克是皱着眉把咖啡喝完的,因为耶莫忘了加糖,而耶莫自己却浑然不觉,尼克去世的消息把他的感觉全榨光了。
“我想知道……”耶莫半晌后终于犹豫着开口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场车祸,他没能来得及刹车。”瑞克简短地说,头低得更厉害了。
“什么时候?”许久后,耶莫又问,这次他是直视着瑞克,但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一个月前。”瑞克抬起头,“很抱歉,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在信上告诉你们这件事……”瑞克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明白,瑞克。”耶莫站起身,坐到瑞克旁边,拍着他的背,表示理解和安慰。
“我很想他。”瑞克弯腰用双手捂着额头对耶莫说,他从没对别人说过这句话,即使是对艾琳。他一直逃避接受尼克去世对他的影响,但这种逃避又带给他更多矛盾,这让瑞克不知所措。他一方面怀抱着希望,而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接受再也见不到尼克的现实,幻想和真实的冲击撞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也很想他,瑞克。”耶莫低沉地说,“可你不知道的是,他永远存在,存在于你周围的任何的地方,和你的心里。”
此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瑞克相信耶莫是正确的,也许尼克的身体从视线中消失了,因为他换了一种方式永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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