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007年初调至县政府机关工作的，有一天，我同办公室同事刚子闲来无事，决定进茶馆消遣消遣。捧起一杯热喷喷的咖啡，我由衷地感叹道：“想不到政府机关还真不是社会上流传的那样肮脏、恶浊。”“何以见得？”刚子问。“至少来机关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听到过一星半点丑闻，比如~~。”没等我把话说完，刚子抢过话头正色道。“没有丑闻，才是最大的丑闻。”

没有丑闻，才是最大的丑闻。这句貌似悖论的话将我绕进了思绪的深渊。“太深奥了，不懂。”我一边摇头，一边将探寻的目光锁定刚子那张讳莫如深的脸。“别盯着我看，我脸上没有你想要的答案。”沉吟了半晌，刚子继续道：“但是你别急，生活会让你茅塞顿开的。”

又过了一年时间，由于我的乘巧懂事，由于我的努力勤勉，我荣幸地通过了考验期，正式加入到集体大熔炉中。你还别不以为然，在我们这个大集体中，还有好多同事或因性格太孤傲，或因嘴太长，至今还被排除在熔炉之外呢。当然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熔炉也不是保险箱，如果冶炼不成钢，你也有被再次抛弃的可能。

就象一个孤儿，被组织认领，被同事认同的时候是很温暖的，“简单，来客了，倒杯茶”。“简单快过来把这件事处理一下”，“简单~~~”，我喜欢被别人呼来唤去感觉，我的名字在不断的传播声中，找到了它自身的价值，尽管很累。

象这样和同伴之间没有屏障没有芥蒂的生活真好，不用再象一个孤魂野鬼被游离在组织之外，不用再象个变态狂明明是口馋吃不到却说葡萄酸。大家都不再提防你，你可以随意参加任何一个活动，尽管每次活动你都是个跑龙套的角色。你可以自由出入任何一个其乐融融场所，尽管有时候别人的快乐甚至是建立在你自己的痛苦之上。你甚至拥有了看内参的特权。

第一次阅读内参是在一家歌舞厅，内参的主人翁是地产界一大享，县领导煞费苦心挖他过来是想在县城建一座标志性建筑。领导政绩看什么？看gdp值？笑话，老百姓收入增加了，钱在老百姓口袋里装着，你怎么去衡量？怎么去统计？最一目了然的方法当然是建耸入云天的政绩工程了。场面大了，轰动效应也就有了，虽然不是什么显著的政绩，但总算有机会让外界知道你的魄力了。怎么建政绩工程？当然是砸钱啰，贫困县钱从何来？当然是招商引资哟，这地产界的大亨，就是应运而生的产物。

说到引进这地产界的大亨，县里的头头脑脑们真是煞费苦心。早在一年前，县领导就在群策群力酝酿此事了，他们还曾派精锐部队深入敌后了解老板的习性。俗话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为找到突破口，深入敌后的指战员们甚至屈尊以打工仔的身份进入他的公司卧底，终于把敌情摸得一清二楚。该老板有个浑名就叫嫖客，他一生共犯过29次所有男人都容易犯的那种错误。英雄难过美人关。

“收队！”领导胜券在握发布命令。“一个月内，即使将县城翻个遍，也必须网罗一批江南美女，如果本地资源匮乏，就跨县跨省去搜巡，不达目标，决不收兵。”接到上级指令，这批精锐部队来不及休整，就又投入到了另一场更光荣的战役。

终于赢来了老板到县里考察的机会。在欢迎老板的晚会上，县领导指挥全体美女一字排开，随时准备接受老板的挑选。

想不到一个小县城居然有这么多美女，当舒缓的音乐响起，照亮舞厅的不是霓虹灯，而是美女。当然，偌大一个县城，找美女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到这么多甘为县城建设无私奉献的烈女就不那么容易了，不知道官员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只看见美女们个个薄衣轻纱，性感地*****露着想被财富招安的欲望。当一位美女被老板抱拥入怀时，这位幸运的美女受宠若惊的表情让我鄙视。“能陪风流倜傥的老板跳舞是我的荣幸。”那美女一边主动地跟老板打招呼，一边风骚地将身体贴上去，那个紧呀，就象是煎饼贴着锅。

一场舞会下来，老板一共煎了十来张饼，个有个的煎法，厨艺高超，花样翻新。

我是一个很轴的人，对这种把道德当痰随意啐掉的行为很不齿。当所有的人伴随美女翩翩起舞时，我脚底抹猪油，溜了。

第二天，我把这触目惊心的场面说给刚子听，并沉浸在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我陶醉中。“咳，你等着同往事相依为命吧。你这么一根筋，在政界上，你是一个不可能有故事的人了。”刚子的话，把我打入了冰窖。

刚子所言既是，自从那次活动之后，我象一个麻风病人，掉进了孤独的深渊。首先是领导不鸟你了，领导不鸟你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因为领导的脸色基本上就是群众的表情，这是老百姓的生存艺术，一般老百姓都是在政治皮筋下顺势团团转的陀螺，他们深谙玲珑之道，喜欢选择明哲保身的自救艺术。所以我体谅老百姓的苦衷，是我自己不懂事，不能怪老百姓趋炎附势。还好，领导英明，把我这个麻风病人甩到了一个不知道我有此顽疾的地方，我才得已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一年后，老板投资三个亿在城郊建造起了一座名叫梦里水乡的新街。依河傍水，浩瀚奇伟的工程，无疑是鸩衣百衲的县城最耀眼夺目的一袭华衫，更是官员头顶上闪闪发光的一顶王冠。因为政绩斐然，*****荣调市委担任要职，*****升为书记。更实惠的是那位老板最钟爱的陪跳小姐，在这依河傍水的大厦里竟然跳出了一套香居。

面对这种皆大欢喜的大好局面，我无语。县领导亲自当老鸨，煞费苦心取悦嫖客，并跟嫖客提供充足的货源，不得不说这是一桩肮脏的交易，但是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甚至欢呼雀跃，这是怎么了？难道人们对丑的东西，已经麻木到了无视它存在的地步？就象坊间流传的那样久居其臭不闻其臭？群体里唯一一个对丑还有点感知的人却被封住了喉咙。没有一个人敢说真话了，没有敢说真话的地方，皇帝的新装就有了用武之地。

丑事越来越多的时候，丑闻反倒越来越少了。

我突然想起我的童年，那时候的天很蓝，天空中偶尔飘出几朵乌云，就特别的触目惊心，现在由于工业污染，天空没有原来澄净了，对乌云，人们已然麻木，习惯，从来没有目睹过澄净天空的人，以为浑浊即是天空的本色，这是天空的悲哀，更是人的悲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