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二十余载光阴一去不回。怀着来不及说声再见的惆怅,我驻足在青春的尾梢,默默追怀已经逝去的年华,和那些逐渐模糊却挥之不去的身影。
【琪】关于你的记忆,始于一次跨班联谊。那天你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拖着一条马尾辫,在唯美的音乐中轻快起舞,满教室的掌声为你响起。当时我坐在最前排,庆幸自己距你如此近,近得能看清你脸颊上的绯红和绽开的酒窝。好几次你舞到我跟前,飞舞的马尾辫掠过我的脸,也掠过我满怀喜悦和不安的心,我由衷地祈求:音乐呀,晚一点停下。你回到人群中,我寻你不见,一股荒凉的惆怅漫上我心头。
不久,重新分班。刚进入新班级的日子对我而言,是一首悠扬的抒情曲——因为我坐在你后座,因为我总能看见你乌黑的辫子,因为我总能听见你清脆的笑声。
你是女生中最光芒四射的一个,你有优异的成绩、出众的才艺、足以把你打扮成公主的殷实家境。你注定骄傲地绽放,环绕着你的,是一群追随你崇拜你的女生,和那些聪明自信的男生。
我是男生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有的只是普通的成绩和平凡的家境,还有一颗被封印在幼年时意外事故中的单薄易碎的心。我注定孤独地游离,掠过我身旁的,是一场场与我无关的热闹、悲喜。
每当你不经意间把一缕阳光折射到我幽闭的心间,我都以最虔诚的姿态去铭记;每当我费尽心思把我仅有的一点意气风发捧到你面前,你都漫不经心地一笔带过。我愿耗尽上苍恩赐的天赋为你书写诗篇;你只愿享受热烈,和同样活力四射的他们。我鼓起勇气为你献上我的心,只换得你的忍俊不禁,和不屑一顾。我泪水滂沱。
终于,我决定不再对你仰视,不再做你驯服的臣民。当你习惯性地扬起你美丽却高傲的头颅,我不再殷勤迎合,而是冷眼相向;当你习惯性地施展你公主般的刁蛮,我不再顺从退让,而是争锋相对。终于你在我面前无可奈何地安静下来,终于你在伤害中看清了自己的骄横,终于你发现,长久以来你忽视甚至轻视的是一颗怎样虔诚的心。
于是啊,你开始忏悔,开始用显微镜寻找我的亮点,然后加以赞赏,甚至尊崇,仿佛这样就可以融化我眼中的冰。只是啊,你我都没想到:当你探得,我沉闷外表下的卓尔不群,和内心深处的激荡时,你是如此为之倾倒,以至于,把以前交付他们的笑靥统统交付我。有多少次,你热烈地要求我给你和周围人讲故事,并且比所有人听得认真;有多少次,你把糖果和粉红的纸张夹在我课本里,纸上是你用清秀的字迹誊写的我的诗作;有多少次,你走近,扶着栏杆独自沉思的我,指着天边,无比欣喜地要我看晚霞。
某个雨天,我把课本挡在头上,独自奔向学校,一辆蓝色轿车停在我身前,车门被打开,我看见你含笑的脸。坐在你身旁,注视着窗外的朦胧的景物,听着音箱传出的抒情曲,我保持缄默,即便驾驶座传来你父亲爽朗的声音。你忙不迭地帮我回应。
某个秋季,你再次被安排坐在我前面。你像最初那样,穿着深蓝色衣服。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你的马尾辫上,给它洒下一层令人眩晕的金色。就在我看着你背影时,最初那种喜悦而又不安的感觉不知不觉涌上心头,仿佛回到你翩翩起舞的那一天。突然老师喊我回答问题,我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你把得数写在本子上,悄悄摆在桌角。我坐下后,你回过头,对我笑,干净明朗甜美的笑容。刹那间,一股暖流吞没了我的心,以至于我的眼眶发热。那一刻,仅仅在那一刻,我甚至愿意相信: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成为玩笑。
只是,一切都太迟,迟得勾销不了已成事实的过往,即便你在被我的冷漠刺伤后仍然坚持不懈地丢弃自己的骄傲。
你是成长后的公主,美丽且谦和;可惜呀,我不是痴情的侍从骑士,我有我的骄傲和棱角。
那个傍晚,你和我站在教学楼顶层的栏杆前,注视着如火夕阳。
“难道就这样结束吗?”你叹息着说,黯然神伤,“就像夕阳般逝去?
“结束?我们开始过吗?”
我们开始过吗?
【倩】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女生,一直忘不了和你一同坐在教室里靠窗位置的日子。那时你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一缕额发斜斜地落在眉间。你清秀但不青涩的小脸长着许多青春痘,却丝毫不影响你笑起来时的容光焕发。记忆中你很爱笑,我拿错了课本,你便笑上半天;我讲个笑话,你边笑边轻轻摇头。你的笑声总是那样清亮优美,像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抚摸心底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每次你欢畅地笑罢,总是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别处,再幽幽叹口气,然后静默不语,仿佛在凝视深沉的往事。这时我总是佯装漫不经心实则专注地看着你的侧脸,分明觉察出,和你清秀的面庞不相称的哀怨,然后,一股神秘的充满魔力的力量便重重击打我的胸膛,把我自以为足够坚韧的心推入混合着凄凉和甜蜜的诡异河流。
我想忘却忘不了呀:明亮的灯光下,你一边悠然自得地嚼着面饼,一边听我固执地解释做题思路,然后皱皱眉毛,轻轻做出恼火的模样,说“哪用这么麻烦。”我木讷地笑笑,你旋即露出慈祥(只能这样形容)的笑容。现在的你,应该早忘了吧。
我想忘却忘不了呀:喧闹的课间,你我仍坐在座位上,我滔滔不绝地把我所知的最精彩的故事讲给你听,你把双臂叠放在桌面,脸颊枕着手臂,一双娴静、清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嘴角上扬,形成优美的弧度。莫名地我心头泛起不安,以至于我略显拘谨地侧过脸。突然后面的同学凑过来叫嚷着:“好含情脉脉的气氛!”我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还凶了人家一句,然后腼腆地观察你的反应,只见你把脸埋进臂弯,“呵呵”笑个不停,肩膀都抽动起来,笑罢仰起头望望天花板,幽幽叹息。现在的你,应该早忘了吧。
我想忘却忘不了呀:晚自习时,你翻阅我的摘抄本,读到“当初你给我一个笑脸,让我心跳一辈子”时,你情不自禁地轻轻哼起《斯卡布罗集市》——那首哀婉优美的歌曲——然后握着笔,拧起双眉,写下“既然离别难免,又何必相逢”。现在的你,应该早就忘了吧。
我原本以为,自己能读懂你一颦一笑中的特别,自己能走进你隐藏在洒脱外表下的荒凉内心,就像你能使我整个课间都默不作声地看你写下的一行字那样。
到底是我太幼稚,不足以使你放心依靠?
还是我太自我,没花更多时间了解你?
或者,那时的你,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进入你有着太多过往的内心?
从何时起,你开始吝惜你的笑颜,并且答应别人教你做题的强烈要求?
从何时起,我讲起故事,你不再兴致勃勃?
从何时起,你看我的目光不再饱含神采,而是漠然?
你的一举一动都成了脑筋急转弯,含着泪,我默默分析,不断地否定、肯定、否定,直至心力交瘁。
在你抬头低头的洒脱、淡漠中,我沦陷。明明知道你不会应纸条上的请求出来见我,还是会在你宿舍楼下伫立两个钟头直至夜幕降临;明明知道你不会理睬,还是不停写着以你为抒情对象的诗歌,然后颤抖着放到你书桌里;明明知道毫无意义,还是会无理取闹地制造各种原因,硬逼着一言不发的你随我绕着操场走完一圈又一圈。
“算了吧,太较真不好。”那个黄昏,你淡漠地说,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背带,转身,逐渐远去。
萧瑟的风吹过,刘海在眼前晃动。从此,我躲进围墙,再也不出。
【婷】晚自习后,独行在喧闹的人群中,我毫无理由地仰望冷雨飘零的夜空,仿佛可以在那里找到归宿。没有任何征兆地,你穿过一层层人,径直来到我身边。你丝毫不介意我的意外,你说你想认识我,想和我做朋友。也罢。
你固执地认为我能懂你,固执地认为我可以给你那些张扬不羁的人不能给你的东西。也罢。
并肩坐在中巴上,你不停地我宣泄对世界的不满和诅咒,哪怕我一言不发。
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你一再对我讲述那些追逐你的男生,发觉我的平静,便讲述得更加绘声绘色。
对坐在橘黄色灯光下,你一边喝咖啡一边问起我对你的“印象或感觉”,看似漫不经心。得到我的回答,你哈哈笑起来,随即拿出一堆精致的小东西,如数家珍地说起它们的赠送者。
站在岔道口,你埋怨我总是太冷漠,还问我,你漂亮吗。
终于你选择了接受现实,不再做徒劳的演出。
“我要去南方,有个男生在那里等我,他家世很好。”
“走好。”
“后天就走。”
“哦。”
“后天你有时间吗?”
“说不准。”
“好吧……”
驻足在青春的尾梢,我摊开双手,收集这一片片时光的飞絮,以最虔诚的姿势,祭奠着,追怀着。青春本来就少不了伤和痛,成长从来不轻松,时过境迁,我终于能够审视这些过往,不怨不痛,不喜不悲。感谢你们点缀了我的青春,感谢你们充实了我的经历,感谢你们沉淀了我的心灵,感谢你们让我在甜蜜和伤痛中变得成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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