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疯来疯去金一

发表于-2012年04月26日 下午6:07评论-4条

一 

在我们那个小镇,刘国庆是个知名人物,东南西北街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他是个人物,并非说他有什么能耐,有什么本事,主要是先年他得过一段神经病,犯病时,一天到晚在小镇上来回走动,瞪着两眼,凶巴巴的,吓得街上正玩耍的小孩纷纷往家里躲;也有几个胆大的,冷不防向他扔个烂瓜皮之类的,撒腿就跑。此时刘国庆已被改叫刘疯的,刘疯的站在原地也不追,只瞪着两眼骂:八格牙路,杀啦杀啦的。他的骂引来街两旁一帮闲人的哄笑。到了晚上,谁家娃娃一哭,只要一句“刘疯的来了”保管用。要说刘疯的也有礼貌的时候,有时街上遇见上岁数的老头儿,往往“叭”得一个立正,一低头“嗨”。那些老头儿大多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好像小镇以前没听说过有什么疯子,要说要饭的多的是,有本镇的,也有外地的。对了,还有个傻子,就是西街的傻玉婷,浑身脏兮兮的,走路低着头,两眼就知道瞅路边,拾到西瓜皮之类的东西只管往嘴里塞。也不说脏不脏。其实她也有家也有女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傻子,对这个事你甭问我,问我也不知道,就好像我不知道刘国庆是怎么疯的一样。反正我只知道,刘国庆疯了后,小镇便不得安宁,他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小孩乱跑。镇上的老人都说,唉,这孩子不知道招了哪门子邪!

刘疯的爹是小镇东街的,没过五十就死了,估计是被刘疯的这病累死的,你想想为了给他治病,他爹吃了多少苦干了多少重活儿,背石头下砖窑,挖渠沟拉煤灰,什么都干,再加上心理不痛快,不累死才怪呢。后来,刘疯的娘跑遍山野的沟沟坎坎,最后在一位老郎中的悉心调理下,刘疯的的病竟然慢慢好了。不过老郎中最后一句话又让刘疯的娘心里凉了一下:这孩子将来不能发大急,否则又得犯病。不管怎么说,总算不疯了。

打那后,刘疯的娘有什么事都依着他,不敢打他骂他,怕他再神经错乱,刘疯的呢,也就不务正业,成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街上的人都说他弄不清,不再喊他刘疯的了,私下都叫他刘半疯。刘半疯呢也真没正经,有时看见街上有女人哄孩子*奶,他也会凑上去帮着哄:你吃不吃,不吃我给你吃了啊。猛一听是哄孩子的,细一听孩子的娘不愿意了,拾起土坷垃就扔他,刘半疯也就一嘻一嘻的跑掉了。刘半疯家穷是不争的事实,想当年为他看病抓药,家里头那点东西早就折腾光了,所以说,到了如今,刘半疯都三十好几了,还没讨上媳妇。不过刘半疯最近做了一件傻事,让他娘下决心为他说一个媳妇。

那天,本街王贵的家办喜事,刘半疯也去帮忙了,也就是打打下手,混顿饭。临近中午,去迎亲的牛孬先赶回来了,他骑着辆老掉牙的破车。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嚷嚷起来:新娘子来了,快,快。院里的人一听马上忙活开了,手忙脚乱的成了一团麻。还是管事的有经验,在一旁大声吆喝着,几个本家嫂子才拿起几包碎花纸慌慌张张往街口迎,只等新娘子一到,来她个:“天女散花“,说话的功夫,迎亲的队伍回来了。小伙子个个油头滑脚,嘻嘻哈哈,因兴奋使得每张脸都有点儿狂野,而送亲的姑娘也人人打扮的花枝招展,高傲的不行。再看新郎,人模狗样的假装正经,其实心里高兴的恨不能打几个踢脚;回头再看新娘,一身的红衣红袄,脸白的不知抹了几层雪花膏,进门时,心情激动地不知先迈哪条腿。那场面真是热闹极了,漫天乱扔的碎花纸,还有鼓乐鞭炮声,说笑打闹声,真是一浪高过一浪,浪得人心里痒痒的。

在这里,一地有一地的风俗。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后,都兴筛新娘的糠,就是一帮人抓住新娘的四肢,来回晃荡,出她洋相,按这里的俗规,新娘再怎么也不能哭。以防扫了大家的兴,扫了今天的喜气。今儿个新娘拜完天地后,在一帮姐妹的护卫下,先一步进了新房,等着那帮愣头小子来抢。

那帮小子进屋后推推搡搡没个正经,几个脸皮厚点的排在前面,不知是劲小,还是头次接触女人腿软,总之,组织的一次次进攻都被那帮姑娘组成的人墙给挡了回去,双方僵持着进行着拉锯战。

一帮上了岁数的站在门外,乐呵呵的看着,眼里一阵一阵的热。此时的刘半疯还没有吃完饭,他三口两口的把剩下的吃完,扔下碗筷在门口整了整脸便走了进来,本来刘半疯是当哥的,不应进来。但这里新婚三天没大小,只要不是胡子拉碴的,都可以乱,半疯进来后,瞪着两眼对着那帮小子呵斥起来。干啥了,干啥了,疯了你们,都给我出去!那帮姑娘见了都吁了口气,以为管事的来了,一下都放松了。

那帮小子知道咋回事儿,笑嘻嘻的往后退了退。刘半疯向牛孬使了个眼色,大笑一声,领着他们冲了上去,疏于防范的姑娘顿时被冲的七零八落,溃不成样,她们这才明白来了个更疯的,争抢的过程中刘半疯也蹭到不少便宜,不过羊进了狼群,得不到猎物是不会罢休的,抢到新娘后,他们把新娘好好的筛了一下,直到新娘咧着嘴快哭了才罢手。

正好,管事的也适时进来了,拿着烟每人递了一根,刘半疯一看就自己大,赶紧点烟走人,留下那帮小子还在那里贫嘴;嫂的,今儿俺哥他累了,晚上让我来陪你吧。一个说不行,瞧你瘦得像麻杆,嫂的那能得了劲,还是让我来吧。旁边的小子纷纷圆场,猜枚猜枚,谁赢了谁上。管事的在一旁笑了,滚吧,别乱了。这帮小子这才闹哄哄的散去。

出得门来,刘半疯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心里感到火燎火燎的热,也不知是有还是无意,他拐到后街推开了他本家嫂子的门。她男人还在事儿上没回来,屋里就她一人在缝被子。她见刘半疯进来,就没搭理他,心想都是本家的,撵是不行的,还是别搭理他让他无趣走算了

今儿个天比较热,本家嫂子衣着单薄,未扣严的衣服里两颗奶子犹如两个大白馒头,散发着麦子一样淡淡的香味,一旁的刘半疯看的两眼发直口舌干,他看着看着竟昏了头,脱起了裤子。这一脱不要紧,吓了本家嫂子一跳,连忙呵斥他,国庆,你干啥了?!刘半疯本来就心虚,一听赶紧低下头,在裤子上假装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说,咬得慌,我找个虱子,找个虱子。说完提上裤子慌慌张张往外走,出来时一不小心撞上树干,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这令屋里的本家嫂子不顾做被子了,光顾笑了,笑的直捂肚子。都是老嫂子了也不当回事儿,回头还当笑话讲给了刘半疯他娘听,半疯娘一听,觉得老脸有点儿挂不住,第天,就割了一斤肉,称了四包点心,去找北街那个有名的大媒婆。

北街的大媒婆,在小镇也算个名人。她五十开外,一张嘴能说会道,说下的媒,没有一火车,最起码有一拖拉机。她抽烟抽得厉害,这在小镇的女人堆中是找不出第二个的,并且她骂人有句很有名的口头禅:我一b把你夹死。就这些,你可以想想大媒婆的能耐。

大媒婆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半疯娘提着东西上她那里,哪有不收之礼,但她又老奸巨猾,说这事有点难办,不过让我多替你打听打听。半疯娘回去后左等右等没个信儿,过了几天,又狠了狠心,到街上割了二斤肉,称了六包点心,再次去媒婆家。那天到她那里,已快中午了,大媒婆正在捣火做饭,听半疯娘在门外喊,就赶紧和了一楸稀煤,扣到火眼上,又坐上个冷水锅才出来招呼。大媒婆把半疯娘让到屋里,客气的不行,说今儿个中午别走了,吃了饭再走。俗话说除了掏钱疼就是割肉疼,这两样,半疯娘今儿个都占了,虽说割的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心想吃顿饭能捞回来点儿,也就依实了。谁知左等右等不见锅开;再右等左等还是不见锅开。最后半疯娘看看天色不早了,大媒婆还在搬南山盖北海的胡吹乱侃,只好起身告辞。大媒婆一边往外走一边劝说半疯娘,他大嫂你急啥,天还早呢,锅马上开了,你却要走,你这不是惹我生气吗。

半疯娘听了,强打起精神陪着笑脸说,改天吧,下午还有事儿,这谁跟谁,不用客气啊。咱国庆的事儿,就烦你多费心了。

大媒婆堆起一脸笑容说,这事你甭管了,包在我身上,到时候喝喜酒别忘了叫我就行,咋能呢,忘了叫谁也不能忘了叫你呀,半疯娘讨好的说。大媒婆听了,张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光闪闪的牙。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这句话一点儿没错。半疯娘走后,大媒婆便忙活开了。一连几天走东家,串西家,上南街去北街,使出浑身解数为刘半疯说媳妇。甭说,功夫还真不负有心人,大媒婆还真在西街找到了,那就是傻玉婷的闺女翠枝。

傻玉婷虽傻,生得个闺女却很机灵,虽说长得一般。要不是家庭条件所限,她早已“名花”有主了。把她往乡里嫁吧,她还不愿意,所以拖到如今,已三十的人了还待字闺中。

大媒婆到她家后,便向翠枝她爹吹起来,直吹的天花乱坠,唾沫星的胡溅,说东街的刘国庆人不错,老实厚道,吃苦能干,我看跟你家翠枝挺相配的。翠枝爹疑惑起来,他以前不是得过疯病吗、大媒婆一听笑了,她吐出一口烟,圆道,哪里的话呀,他以前是招了邪了,后来去山上烧了烧香,请王母娘娘摆治了摆治,早好了。她停顿了一下,吸口烟继续道,他们俩不防见个面,不行就算。这么一说,翠枝他爹便点了点头。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早已鞋里长草慌了脚了。

这边儿,半疯娘一听大媒婆说的是傻玉婷的闺女,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愿意。不过细一想,你不嫌人家瞎,人家也不嫌自家瘸,还是将就的好。刘半疯呢,一听见面早笑歪了嘴,他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傻玉婷就行。大媒婆临走时,对刘半疯培训了一下,明天到哪里后应怎么怎么着。

翌日,刘半疯穿戴一新的随大媒婆来到翠枝家,到她家后,刘半疯一看破破烂烂的好不到哪里去,好在来之前专门受过培训,所以进门后刘半疯便训练有素的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说,该说的也不多说一句,这样一来就博得了翠枝她爹的好感。让抽烟不抽,说闻不了那味儿。急的正在抽烟的大媒婆恨不得踹他一脚。让喝水,也只是端起杯子抿一口,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让翠枝她爹见了甚是高兴,瞅个档口,冲着屋里喊,翠儿,出来给大家倒点水。

其实,翠枝一直在暗处偷看刘半疯,原打算不中就不出来露面了。现在听爹叫自己,知道是合了爹的心,只好红着脸出来,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给每人碗里添了点水。一直正经危坐的刘半疯见了,顿时手脚无措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两只手动来动去不知放哪儿好,翠枝见了抿起嘴笑了,倒完水,翠枝立在爹的身边,低首弄起辫子来。一旁的大媒婆见了,奉承道,多懂事的闺女,一看就知道是个孝顺女。这句话说到了翠枝爹的心坎里,脸上顿时露出了少有的光彩。

这样又聊了一会儿,翠枝爹借口出去了,翠枝也忙跟出去,俩人来到厨房里嘀咕了一通。再进来时,翠枝爹对大媒婆说,行,过两天去他那里走走。

走走也就是“相家”,这里的风俗习惯。

这下可把刘半疯愁坏了,家里徒穷四壁,几间破房空荡荡的,人家来了,连个坐得地方都没有,咋办?刘半疯想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再说不上媳妇,这辈子也就鸡刨狗卧的没啥意思了。

好在大媒婆点子多,在他耳旁如此这般嘀咕了一通,刘半疯那凄风苦雨的脸这才晴见多云,眉头逐渐舒张开来。他连忙跑上窜下,借东家搬西家,求爷爷告奶奶,足足忙了一下午,这才把他那窝收拾的有了个样子。

三天后,翠枝和她大娘一块儿来了(这里的风俗,爹不能来,按说是该娘来,可是翠枝她娘想来也来不了)一进门,她俩眼都睁大了,那朱颜明亮的方桌斗椅,光可鉴人的衣柜,还有床上崭新的棉被。嗯,不错,这样的家境虽说不上富裕,但也还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她大娘开导翠枝,将来成人家过时光都要靠自己,只要俩人不赖,不愁没好日子过。

亲事就这么定了,翠枝也是穷家出身,将就不了什么,她爹也想早日把她嫁出去,省下这份心。这边呢,半疯娘也想越简单越好,最好让儿子推辆独轮车把她推来算了,好像在生产队锄地,赶紧一完就没事了。但刘半疯平时瞎混的那帮弟兄不同意,纷纷发言:国庆,没钱咱也得热闹热闹,人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不热闹结婚有啥意思。这么一激。刘半疯把手中的石块一扔,拍了拍手说,好,到时都过来帮帮忙,凑凑热闹,咱就来个叫花子过年--穷开心。

两月后,小镇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是那么的寒酸而又那么的豪华。一对新人,一个是小镇的“名人”,一个是出自“名门”。他们的婚礼引来了万人空巷,人挤为患。前面是他的那帮兄弟在为他开路。牛孬装腔作势的吹着自家的喇叭笛,吹的脸红脖子粗;其他的几个弟兄敲打着从大队里借来的牛皮鼓和铜钹,弄了个满头大汗,大汗满身在行进的路上,刘半疯背着手,满面笑容,不时向围观的人群招招手,只可惜胯下无马,若有马,到让人觉得像打虎的英雄。路过十字街口时,从旁边钻出来个小屁孩,敲打着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破脸盆儿,边敲边叫。急的刘半疯恨不得踹他一脚,妈的,把老子当丐帮了,我操!

一进东街口,刘半疯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嗡的人,就连树上,墙头,房坡都挤满了人,一个个伸着脖子等着看热闹。此时的刘半疯别提有心里有多美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种好事,也能轮到自己头上,让自己今天风光了一把,成了万众瞩目的人物。正暗自高兴时,忽见房坡上有人往下抛撒蒺藜,他一看不妙,知道有人在搞“暗算”,就赶紧脱下衣服,一边挥舞着一边向前冲。翠枝紧跟其后,用手抓住刘半疯的衬衣,头也不敢抬,慌乱中,鞋都跑掉了一只。进的院来,这帮人才舒了口气,互相一看,禁不住都笑了,特别是新娘子,一头的蒺藜,去都不好去,很费事儿。此时的刘半疯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一招都是他当年独创的,没想到有一天会弄到自己头上。

这当儿,牛孬提着鞋进来了,一进来就冲着新娘喊,嫂的你慢点呀,怎么连鞋都不要了,来,让小弟给你穿上。说完伸手去抓她的脚。翠枝正窝着一肚子气没处撒,一看来了个痞子,起脚就是一踢。牛孬躲闪过去,嬉皮着脸说,怎么?当情物送给我了。正插科打诨时,忽的看见刘半疯手里掂着一把斧子,在一旁夸张的摆出个舞台造型。牛孬一见,“哎呀”一声,扔下鞋,抱头就跑。一旁的王贵叔,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戏道,你小子,让你嘴贱。

人群笑的更厉害了。

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拜天地,入洞房,一步跟一步,马上就要耍新娘了,院里的倒先乱起来了,不知谁用锅黑把半疯娘和大媒婆一人抹了一脸,出起她俩洋相来。这还不算,一群娘们儿又把他俩抬起,筛起糠来,直筛的全院的人都疯起来,冲天的喧闹声差点儿把院墙给掀翻。外面乱,里面也没闲着。一帮小青年左冲右突,就是近不了新娘身,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最后翠枝招呼几个姐妹儿,把一个带头的按下,筛起他的糠来,直筛的他连连求饶,像条癞皮狗似的。急的一帮上岁数的在门口直骂他们连女人都不如,白长了那根棒棒。

就这样,在乱得不可开交时,翠枝进了刘半疯的家门,成了他的媳妇。

婚后的刘半疯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觉得空气都是甜的。蜜罐里的日子刚过了三天,便有人来“借”东西了,先是长短凳子,后是方桌斗椅,起先翠枝也没在意,心想街里街坊的,借东西是平常不过的事,直到有人来抬立柜时,她才明白过来劲。家里现在只剩下那张破床没人来搬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已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王八随个鳖了,哭闹出去,不光他丢人,自己也丢人,想想来日方长,有庄的赔不了地,这样一想也就心安了。

刘半疯呢,私下总觉得亏欠媳妇什么,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所以做起事来很卖力,对媳妇的话惟命是从。而翠枝倒不觉的自己委屈,做起活儿来利利索索,把屋里屋外收拾的有模有样。街坊见了都说,这傻有傻福,疯也有疯福呀,此时的刘半疯听了,笑的嘴里能塞个馍。

这天,阳光暖烘烘的,翠枝让刘半疯把床上的铺底被子都搭到街上去晒晒。刘半疯就听从地在路边电线杆上拦了根绳子,把铺底被子全都晒了出去。

快到中午时,牛孬从白沙水库钓鱼回来,他钓了一上午,只钓回来几条两指宽的鱼,路过刘半疯搭的被子时,不经意看了一下,随后就捂着笑嘴走开了。回到家后,他拿着喇叭笛又拐回来,对着刘半疯的被子吹起哀乐来,这一吹不要紧,立马引来一大帮闲人,问咋回事。

牛孬一脸的悲痛,指着铺底上的斑斑点点说,死了这么多孩子,我来悼念悼念。一帮闲人听了“哄”的笑开了,有几个还煞有介事的假装哭起来。此时的刘半疯正准备端碗吃饭,一听外面乱哄哄的,急忙放下碗出来。出来后见牛孬在唱自己的戏,不由笑了,想想这家伙孬到家了,不由想起他以前干得“好”事。那时还有生产队,收工后的牛孬看看四下无人,偷偷钻到玉米地里,把玉茭棒子塞了个满腰都是,出来时恰好碰见队长,队长问他咋了,他说没咋的,进去尿了泡尿。说完就慌里慌张的开溜,谁料,玉茭棒子也慌里慌张地从他裤腿里纷纷出来自首,一掉掉了一路。牛孬头也不敢回,像个受惊的兔子跑了个没影,这事传开后,成了东街人的笑料。这当儿刘半疯以牙还牙,孬儿,你裤里有没有玉茭棒子。牛孬停下吹,嬉皮着脸说,没有,只有一个*棒子。刘半疯听后从地上拾起块石头,来,看看那个硬。牛孬一见,立马撒腿跑了。让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围观的人群里,金贵的媳妇半敞着怀正喂孩子奶,笑的奶子一抖一抖的。刘半疯一见,咽了口唾沫,打起哈哈来,都说大姑娘的是金奶,刚结过婚的是银奶,有了娃的是狗奶。一帮不更事的小子问啥意思。刘半疯眼一瞪,说,一边玩去,这都不懂,给你个姑娘都不知道睡哪头儿。

说完仰起脸卖弄开来,那还用说,大姑娘的奶你摸摸试试,揍不死你才怪;刚结过婚的被男人摸过了,那奶也就不值钱了,只能算个银奶;有了娃的,更不用说了,就像金贵家的,只要孩子一哭,在大街上也不管人多人少,掏出来就喂,你们说这不是狗奶是啥奶?人群“哄”的一声笑了。金贵媳妇“呸”了他一口,骂他不要脸。刘半疯顿时耳朵聋了,什么?不要钱?来,咱们都摸摸,不要钱哩,说完伸出手,装出饿狼的样子。金贵媳妇抬起一脚,没踢着他,又“呸”了他一口,然后一嘻一嘻找别的娘们儿去了。

这帮男人哄笑的时候,翠枝就靠在门边,一言不发。刘半疯意识到的时候,赶紧对众人说,走吧,走吧,回去吃饭吧,众人这才都散了。

进得屋来,翠枝关住门,数落起他,一个大男人,别整天嘻嘻哈哈的没正形,想点门路挣点钱。刘半疯这时候就像落入笼中的公鸡,只有点头的份了。说来也怪,刘半疯敢在老娘面前顶嘴,在媳妇面前却言听计从,你说邪门不邪门。

所以说这就引来半疯娘不高兴了,当婆婆的端起架子来,她想挑点是非,给翠枝一点颜色看看,可翠枝安分守己,对她得话从来不辨不驳,令半疯娘找不出借口,没有法子了,她就拿出女人最厉害的一招:说闲话。有天,半疯娘与对门开代销店的胖婶拉家常,说着说着就扯到自己的儿媳身上,无中生有的说起她的不是来,说翠枝别看面善,其实心毒的很,像只大灰狼。回去后,胖婶在饭桌上当笑话讲给了家人听,她儿媳正好跟翠枝在一块儿能说的来,就把这话传给了她,翠枝听后只是笑了笑,没言语。过了几天,半疯娘搬了把凳子坐在院里,让翠枝过来梳梳头,翠枝听后笑着应允了。梳到一半时,翠枝开口了,娘,你就不怕大灰狼把你给吃了。半疯娘一听,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这才知道,儿媳不是任人捏的泥。打那以后,再也不敢在外家长里短了。

小镇按说不算闭塞,它靠近三省交界地,每天车来车往,多少有点车水马龙的情景。小镇人呢,也随着形势的发展在慢慢琢磨生财门道。

先说早些年吧,有生产队时,小镇有很多人每天便早早起来,踏着露水,顶着头上几颗还没有隐去的星星,下到地里,用镰刀把草一把把割下来,打成捆弄到独轮车上,再推到马路上,一字排开,等着南来北往的马夫来买。草价极其的低廉,他们一大早的辛勤劳作,换来的是块二八角的毛票儿,但小镇的人极其的满足,块二八角足以抵挡一天的开销,那时小镇上的人生活虽然贫穷却又十分的轻松恬淡。

说来也怪,那时的牛孬就很孬。卖草间隙,闲着无事的牛孬用废弃的点心纸包住一团驴粪蛋,包的四方四正,规规矩矩,最后再用纸绳扎好,放到稍远一点的路中央,然后和别人若无其事的在路边玩石头棋子。铃声响处,马夫赶着驴子过来,路过牛孬他们时,从车上跳下,扔两毛钱,挑一捆青草,急急忙忙向前赶。行不到一丈远,又从车上跳下,用极快的速度捡起那包点心,揣到怀里,甩两下鞭子,赶骡子快走。牛孬这帮人就跳起来呜呜怪叫。马夫觉得不对劲,赶紧掏出那包东西,撕开一看,知道被人捉弄了,急的把那包东西扔的老远。讲这些的时候牛孬已经不卖草了,地也早已分田到户。随着经济的发展,路上小四轮,大四轮多了起来,而马车一年比一年少了。牛孬就收手在路边摆了个小吃摊,和他老婆一天从早忙到黑,虽说辛苦点儿,倒也衣食无忧。

刘半疯闲来无事也常常来这里坐坐,胡乱侃一通。不过更多的时候刘半疯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他也寻思着致富的门路,也想改变目前的窘境。小镇人多地少,一年打下的粮食少得可怜,不想办法光指望地里,饿不死你,但能让你端着稀饭当镜子照。

翠枝是个有心计的人,见男人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段时间,翠枝见本街的金贵,每天骑着破车往城里倒卖土豆,就动了心,建议自己男人也去干。刘半疯听后,考虑了一下,就去找金贵了。

去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也只有这时金贵才在家。刘半疯进去时,金贵正猛扒拉饭,看样子是饿坏了,他见刘半疯进来,赶紧起身让座。几句客套话过后,刘半疯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金贵听后,笑着说,我当是啥事呀,你只要能吃的了这苦,受得了这罪,就跟我干,挣不了大钱,挣几个小钱还是能的。刘半疯听了连连点头。

出来金贵家,月已爬上树梢,刘半疯发现来时的路朦朦胧胧,而此时却明明朗朗。他走在这如水的月色里,心里格外的高兴。进得家来,他招呼翠枝去翻条麻袋,以备明天用,随后他把那辆破自行车搬到屋里,借着昏暗的灯光修正了一下,看看一切收拾妥当这才睡去。

第天天还未亮,刘半疯就赶紧起来,他媳妇把昨晚的剩饭热了热,让他将就吃些。他草草的吃了些就急急忙忙往金贵家赶。到他家时,金贵正推车出来,他见刘半疯慌里慌张一副没有出过门的样子,不由笑了。

来到菜市场,远远看见有好几个人在忙碌着,走到跟前,刘半疯发现也是几个土豆贩子,他们看见金贵打了声招呼,就又低头忙去了。借着灯光,刘半疯发现这里的土豆小山一样堆放着,问了金贵,才知道这都是用汽车从外地倒过来的,看看时候不早了,俩人赶紧装土豆算账走人。

重新上路时,已有晨练的起来跑步了。刘半疯此时才发现空气是如此的清新,想想平日里自己天天睡懒觉,睡到太阳照着屁股还不想起来,也真懒到家了。

愈往前走,天也越来越亮。起初刘半疯蹬着车子还不当回事儿,渐渐地,他感到车子越发的沉了,汗也趁机流下来,流到眼里。刺得睁不开眼,他赶紧用衣袖擦了一下,金贵见了,笑着问受得了吗.刘半疯咬咬牙说没事。金贵就说,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慢慢就好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俩人进了城。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刘半疯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进城,顿时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看花了眼,。刘半疯一边瞪着车子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这楼房也真他妈高啊,拿自己的破房拿出来比比,那简直就是鸡窝。也许是见多不怪吧,金贵只顾向前赶路,毫不理会刘半疯惊愕表情,他领着刘半疯过大街穿小巷,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个菜市场。他告诉刘半疯一人守一门口,把土豆倒在地上,只管卖,一会收管理费的来了,给他五角就行了。这个菜市场位于居民区,人流量非常大,刘半疯弄好摊子后,忙得头上一直冒汗,望望金贵那边也是如此。过了中午,人渐渐稀少了,金贵走过来对他说,吃点饭吧,剩下的土豆到下班时才能卖光。刘半疯点点头随他来到了马路对面的小吃摊,每人要了碗卤面。刘半疯吃后就像一块石头扔到了漫野地里,一下找不到了,本想再要一碗,一看金贵就此打住,也不好意思要了,心想,还是省点,回去吃吧。

正如金贵所言,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俩人卖光了土豆,在回去的路上,刘半疯感到轻松多了,他一边蹬着车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半个月亮爬上来,在树后时隐时现,一直跟随着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刘半疯远远看见前面有一片灯火,这灯火一下点亮了他的眼睛,他知道前面就是自己的家,自己温暖的家。

一进家门,翠枝急忙接住车子,用高粱梢子给他扑打了一下灰尘,又端出热水让他洗漱。刘半疯此时感到十分的饿,翠枝端上饭后,他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心疼的翠枝在一旁劝他慢点吃,别噎着。

吃过饭后,刘半疯闩上门,把窗帘拉好,招呼翠枝一道数起钱来,数到最后,竟多出来二十八块,刘半疯不相信,又数了一遍,没错!除了本,除了一块半的卤面还有五角钱的管理费,自己今天竞挣了二十八块!那干一月能挣多少钱呢?刘半疯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扳起手指头直发愣,翠枝在一旁看着想笑,就蘸着水在桌上算起来,算到最后,把俩人吓了一跳,竟是840,这么说干一月就能挣八百四十块。想着对门胖婶家的老二,在供销社上一月的班也就两百多块,两百多块就觉高人一等,看谁就没正眼看过,成天摇头晃脑的,神气的不行,那他要一月挣八百多块呢,还不疯了他。

算了,别人的事就不管了,可这多出来的二十八块放哪里好呢?刘半疯和翠枝一下犯了愁。放梁上吧,万一碰上“梁上君子”咋办;放床下破鞋里吧,老鼠拖来拖去的也不安全。最后俩人一致认为,放到身子底下最安全,翠枝找出一块红布,细细地包好,把它放到铺底底下,临睡前,刘半疯一直在告诫翠枝,往后没事少串门,把家看好。睡到半夜,刘半疯不知怎么的醒了过来,他用手在铺底底下摸了几下,这才又放心的睡去。

从这一天起,刘半疯开始起早贪黑的干起来,一天一百多里的路程,累得刘半疯渐渐黑瘦下去,不过力气是奴才,使了还再来,刘半疯累却快乐着,每当在昏黄的灯光下点那一堆皱巴巴的零钱时,一天的疲劳也就一扫而空。有时他也会躺在床上,向翠枝讲城里的一些情况。城里人呀,说来生活水平就是高,你看人家吃的穿的,啧啧,没法比,特别到礼拜天,买鸡买鱼,过节似的。翠枝听了就笑他,你要是嘴馋,我就给你炖个鸡蒸条鱼,行不。你会做鱼。算了吧你,刘半疯不以为然的说。信不信由你,要不你明天捎条鱼回来,我做给你吃吃,咋样?刘半疯听翠枝这么一说,有点将信将疑,好,捎条就捎条,我到底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第天晚上,刘半疯进门后,车把上果真拎着条鱼,翠枝接过后,又刮又洗的忙活起来。多半个时辰过后翠枝把大米,鱼,还有两盘青菜端了上来。别说吃了,光那香味已让刘半疯流起了口水,他一边吃一边问翠枝,你从哪学来的。翠枝笑而不答,问的急了,才笑着说,我也是胡乱做的,早些年,咱爹爱喝酒,经常从水库里钓鱼来当下酒菜,时间长了,我也就会了。这么一说刘半疯算是服了。

吃过饭后翠枝对刘半疯说,明儿你从城里多捎几条鱼回来,我想在镇上卖卖。刘半疯疑惑的看着她,以为耳朵听错了。翠枝到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说,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卖不了咱就吃。这么一说,刘半疯到没话了。

刘半疯再从城里回来时,真的批回半篓子鱼,这事他也想过了,既然翠枝在家坐不住,那就让她试试。这天早上,刘半疯像往常一样贩土豆去了,翠枝在菜市上支了个地摊。没想到生意不错,翠枝麻麻利利的,刮鳞刨肚,手一直没闲着,中午没到,鱼便卖完了。翠枝回去后,草草吃了几口饭,又背起锄头锄了一下午地。当刘半疯天黑回到家得知翠枝一上午就赚了三十多块时,惊得嘴半天没合拢过来。这样又干了几天刘半疯改行了,不卖土豆,改卖鱼了,生意一天比一天的好,金贵却雷打不动,依旧贩他的土豆,这样干了多半年,刘半疯口袋里多少有了点银子。小镇人见了,眼皮子薄的多的是,一下又有十来个人参与进来,这样生意便不好做了,虽说不赔钱,但挣的钱明显少了,生意每况愈下。

刘半疯和翠枝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里挺着急。好多时候,小镇人总会看见翠枝一个人坐在白沙水库边,呆呆的一坐就是半天,有好事的人说,莫非她也沾了刘半疯的神经气,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白沙水库位于小镇南边,没多远,也就一袋烟路程,因库边沙白而得名。这里风景还算说的过去。放眼望去,岸上柳树依依,库里碧波轻漾,还有几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叫不上名的大鸟,体态优美,安详宁定,加上三两老者垂钓,其情其景到也堪怜,只可惜小镇人常年忙于生计,而忽略了美的存在,只在天热的时候,才有闲汉浪子来此嬉水、其中也不乏城里来的人,大多三五成群,一看穿着打扮就不一样,人家即便脱了衣服也不一样,穿的那游泳裤让小镇的人看了很新奇,再看人家那一身的肉,无论男女都白晃晃的,不像小镇人,常年在地里滚爬,肤色跟土差不了多少。

这天,翠枝在库边又呆了一下午,心里反复酝酿着一件事。回到家后,她就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刘半疯,刘半疯听后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不像说胡话,他就皱着眉头说,疯了你了,在水库里养鱼,你是不是招了邪了,竟说胡话。

翠枝笑了笑,开导起他,我想过了,水库里有人钓鱼,说明水里能养鱼,咱只要想法把鱼圈起来,就像喂猪别跑了就行。况且,现在卖鱼的多了。一抹眼走到黑,那咋行?所以说,要想赚大钱,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是不行的,得自己想法闯条路。媳妇的一番话,说的刘半疯心动了,想想也是,便点头同意了。

打那以后,翠枝成了忙人,她先跑到镇里的农科站,后又跑到城里,反复论证养鱼的可能性,请教过后,翠枝才明白,自己想得那种方法,原来早有了,那叫“网箱养鱼”。翠枝听了很受鼓舞,又到公社里找到管事的,把想法一说,人家听了很惊奇,考虑到现在正大力提倡发展经济,就同意了。空口无凭,翠枝还和他们签了份协议,里面有很多的优惠。公社的人想看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回去后,翠枝拿出了积攒的血汗钱,又求爷爷告奶奶的借了一部分,这样她便开始行动了,虽然钱不充足,但她懂得由小到大的道理,她决定先做两个网箱。经别人指点,她和刘半疯跑到外地,买回来毛竹和网衣,回来后,两人一起动手,几天的功夫便弄好了两个网箱。他们还在库边盖了两间草房。这样,一个小鱼场便成了。

鱼苗撒下后,便撒下了希望,刘半疯就像个老农,辛勤的照顾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好在水库里养鱼省了很多麻烦,水不用换,饵料也不用多投,鱼在一天天长大,刘半疯的眉头也在一天天的舒展。望着鱼儿在水里溅起的层层水花,他的心荡起了一圈圈涟漪,心里无比舒服。没过多久,刘半疯又做了两个网箱,把鱼都均分开来,养鱼就是这样,太稀太密都不行。太稀了,鱼儿在水里来回奔走,消耗体力,影响生长;太密了,拥挤不堪,会有所损伤,更不行。翠枝是个较心细的人,每天在网箱上来回巡视好几遍,坐下来,就捧读养鱼方面的书,有时也写写画画,为防鱼儿得病,她依照书上有时往饵料里加点蒜泥,板蓝根,有时就把稀释的漂白粉泼洒到水里。刘半疯虽然搞不明白,但他知到媳妇肚里喝过几年墨水,她从书本上学来的不该有错。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到了鱼肥季节,闻讯而来的鱼贩子都赶了过来,看这鱼又鲜又肥,价格又不高,便纷纷前来购买。忙的刘半疯和翠枝手酸胳膊疼。晚上,望着那一大把一大把钞票,刘半疯有种说不出的高兴,总感觉自己在做梦,不由得佩服媳妇的眼光,觉得娶了她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在来买鱼的人中,牛孬也隔三差五的过来,他不是鱼贩子,现在的牛孬已鸟枪换炮,不再摆小吃摊,改在省道边开饭店了。此时的牛孬已发福了,肥头大脑肚子鼓鼓,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油水,因肥胖他那小眼越发的细小了。他每次来,刘半疯有钱没钱都让他打个条随意取,都是街里街坊的,不能把钱看的太重。

有时,刘半疯也会抽空去他那里送鱼,别的饭店看他的鱼鲜也纷纷要,价高点低点无所谓,就图个鲜。这天,刘半疯又带了一篓子鱼,挨着饭店送,到牛孬那里时,天已晌午了,牛孬说啥也不让他走,说喝两盅,吃了饭再走。盛情难却,刘半疯就留了下来。

喝到酒酣耳热之际,门口停下一辆车,下来三个人,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的,进屋后,他们看到门口玻璃缸里的鱼活蹦乱跳的,就问服务员咋卖,服务员笑容可掬的说十块钱。这三人一听觉得不贵,就对服务员说,做两条鱼,快一点儿,再来两小菜,三瓶啤酒,大米最后上。服务员记下来忙不迭地往厨房去了。

此时的刘半疯听了,心里想,我一条鱼卖他也就三四块钱,他做做就卖十块,还是开饭店利润高。

饭菜端上后这帮人也许是饿坏了,也许是急着赶路,都甩开腮帮子干了起来,酒足饭饱后,为首的掏出钱包喊算账,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小跑过来说,先生,一共一百二十元。这三人一听差点把刚才吃的饭都吐出来。为首的问,两条鱼不就二十块钱,再加上啤酒小菜大米饭,顶多也就五十元。服务员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鱼是十块钱一斤,两条鱼八斤一共八十元,加上其它一共一百二十元,没错的,先生。到此时,三人才知道进了孙二娘的黑店。

为首的和服务员套起了近乎,都是同行,便宜点吧。服务员眼挣大了,怎么你也是开饭店的。他说,不是,我是打劫路的。一听这话,服务员脸有点儿红了。最后这帮人丢下一百元气呼呼地走了。惊得在一角吃饭的刘半疯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瞪着眼问牛孬,你小子也太黑了吧。牛孬笑笑,挠挠头,眯着小眼说,不得已啊,现在开饭店的多了,生意不好做啊,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横财不富,一个过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全国人民这么多,坑来坑去坑不完。刘半疯一听急了,用手一拍桌子说,你就不能走自己的路,上特色经营,这样路越走越宽,回头客也越来越多。牛孬喝了一杯酒,说,行,让我好好想想。

两年的养鱼,使刘半疯变阔了,腰杆直了,说话也硬了,他花八千元买了辆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神气完了。小镇人看刘半疯的眼光也变了,说话也客气了。后生辈的都是叔叔大爷的叫,叫的刘半疯浑身发麻;就连先前骂他没正形的女人,见了他比她老公还温柔,一脸笑意。在家数落男人忘不了拿刘半疯作比较:看看人家国庆,你也想点儿法子赚点儿钱,别整天就知道吸烟打牌,没个正形。这时她男人往往眼一瞪,说你怎么不跟人家翠枝比比。这么一说,俩人都不吭声了。但不管怎么说,刘半疯在人们眼里已不再是半疯了,私底下谈起他也国庆怎么怎么着,连姓都省略去了。国庆的地位在慢慢升高,街上有谁家办红白喜事,都纷纷请他过来帮忙主事。就连一些好几年不走动的亲戚也开始串门了,刘国庆不计当初不借钱给他的场景。你来了,只要不提钱的事儿,都好酒好肉的招待;你若提钱,他会向你倒苦水,苦的比黄连还苦,甭说借他了,你还得接济他。而对先前多多少少帮过他的人到不吝啬,逢年过节提着礼物来回走动,嘘寒问暖,你不借钱他也会说手头紧时吭一声。

有了钱的刘国庆还把他的破窝翻盖了一遍。动工的那天,东街的男女老少来了一大帮,搬砖提泥,埋锅造饭,好不热闹。这令刘国庆不由感叹世态炎凉。正应了那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人访。就连大队支书,有时在街上相遇,刘国庆还没掏出烟,大队支书已递了过来,还客客气气的拍拍他的肩,拉几句客套。

在镇上发了家的还有位,那就是开饭店的牛孬。牛孬虽也腰直气粗,但街坊怎么看也不顺眼,背地里嘀咕他的钱来的不干净。这个事,刘国庆也知道,他劝牛孬上特色经营后的一天,刘国庆开着摩托车去他那里送鱼,远远就看见他的饭店门前站着一位花姑娘,穿着超短裙,打着花伞,一扭一扭的在路边发着嗲,招呼过往车辆。刘国庆进的店来,又见几个女的浓妆艳抹地在一旁搔首弄姿。他问迎上前来的牛孬,这就是你的特色经营,你小子竞走邪路。牛孬嬉皮着脸说,跟着潮流走嘛,路边的饭店不就这回事儿。说归说,喝酒归喝酒,喝酒的当中,刘国庆还劝牛孬,别这样搞,会出事的。牛孬不以为然,说没事儿,天塌了地接着,孩子哭了有他娘,如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正说话时,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为首的一个胖子,胳膊底下夹着个包,走起路来像只鸭子,一摆一摆的,一双眼色迷迷的四处乱瞅。牛孬赶忙迎上前,把他俩让到后面的包间,又叫来两个小姐陪他们吃喝玩乐。安顿好后,牛孬回到饭桌上,低声对刘国庆说,这是公社一部门头儿。叫胖老四,大名张卫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听说上边有人,告也告不倒,这不,前不久在水库边建了个造纸厂的就是他。一说这话,刘国庆恍然大悟。不错,前段时间,听人说水库边建了个小造纸厂,才开业三天就关闭了,原因是有人向报社反映,迫于上边和舆论的压力才不得不关。那几天,他养得鱼也差点遭了秧,还是翠枝懂得多,她一看鱼都病恹恹的,投的饵料也不吃,又仔细一看,发现一股污水向这边慢慢渗过来,一看不好,就赶紧让国庆喊来几个人,把网箱都拖到水质较好的地方,这才逃过一难,本来刘国庆还想去说事儿,后来听别人说有几个穿制服的去查纸厂了,最后还封了门,刘国庆这才作罢。此时牛孬咽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这家伙吃喝玩乐还把税收的票开,他妈的,啥世道,所以说庆的哥,你也别嫌我不干净,其实他们比我还脏呢。牛孬说的脸红脖子粗,一双小眼也睁大了,犹如两粒花生米。

刘国庆喝着酒,也感叹着世风日下,这二年渔场有了点起色,好多部门有事无事的常来转转,临走谁手里也没空着,自己还孙子似的在后面送人家远走。有次,有个部门来查他,也就屁大的一个事,他们却小题大做,让他第天去办公室说事儿。刘国庆看不惯这帮人,知道去了也没啥好事,第天也就没去。到了傍黑儿,那伙人中过来一个人,让他去“得月楼’饭店喝酒,他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翠枝在一旁笑了,骂他笨猪,人家是让你去算账呢。这么一说,刘国庆脑子这才开了窍。想想也怕招惹这帮人,日后也怕惹上麻烦,不就一桌酒席,权当喂鳖了。他简单收拾了下便去了。来到“得月楼“,刘国庆装模作样的喝了几杯酒,就叫来服务员掏钱买单,然后谎称自己还有事,赶紧走人,他实在不愿看那帮人的嘴脸。想到这里,刘国庆满满的喝了一大盅,眼也开始发红了。一瓶酒见底,牛孬又让人提来一瓶,又喊叫一个小姐,刘国庆一看摆手制止了,说你要这样我就不喝了。牛孬莫名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啥时成好人了。其实此时的刘国庆说话虽然有点打弯,脑子却不含糊,他清楚自己刚混了个人样,可不能因一念之差被牛孬拉下水,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积得那点儿德行就完了。况且他还欠自己一千多快钱的鱼钱,真要那样的话,往后自己要帐腰杆也不会硬的。想到这里,刘国庆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一直喝到日薄西山,刘国庆才踉踉跄跄地出得店来,牛孬让个小厨开摩托送他回家。这段时间,翠枝爹晚上在渔场看夜,他也就不用去了。一路上,国庆在后边发神经,大呼小叫的,吓得行人纷纷躲避,以为遇到了疯子。一进街口,刘国庆躺到街口不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骂着,弄得一身灰土,有好心的上前扶他,他就推人家骂人家,弄得人家很没趣,街上的人只好远远地看着他。有不懂事的小孩儿问大人咋回事,大人回答是在耍酒疯。不知谁把国庆娘叫来了,国庆娘一见,急忙上前搀他,被国庆用手挡了一下,他娘打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这令本家大爷看不惯了,他见人越聚越多,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上得前来,把国庆娘拉到一边,然后揪住国庆的衣领,狠狠心,甩了他一个耳刮子,骂道;你小子喝几杯马尿就弄不清老几了,回去尿泡尿洗洗脸,别在这里给我装疯卖傻,丢人现眼。刘国庆捂着发麻的脸呜呜地哭了,此时他已酒醒了一半,本家大爷赶紧招呼两个后生把国庆扶回家了。

一夜无事。

月有圆缺,人有悲欢。

这一年,刘国庆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先是他媳妇翠枝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把刘国庆乐疯了,乐得他没个大人样,一天到晚只知道傻笑,有时还把儿子的小鸡鸡噙到嘴里,觉得美极了。国庆娘也高兴的不行,把孙子当成命根子,谁料,乐极生悲,老太太有天脑溢血,送到镇医院来不及抢救,一命归西。刘国庆赶到医院后,见老娘没留下一句话,没看自己一眼就撒手而去,差点气疯,好在众人左劝右劝,这才打起精神把老娘安葬了。

也还是这一年,翠枝对国庆说,抓紧时间再干一年吧,我看那水质大不如前了,往后咱想干恐怕也干不成了。对这些刘国庆也是心知肚明,有时他去送鱼,有细心的老板对他说,总感觉这鱼没以前味道鲜了。刘国庆就笑笑,浑水摸鱼的解释,鱼还是那鱼,变了的只是人的口味,是人的嘴刁了。这么一说,人家就似信非信地买下了。

现在的刘国庆还供上了全镇最大的酒店“得月楼”,也就是上次去的那家。它有三层楼高,装修极上档次,人进去后,就像进了皇宫,小姐统一服装,清一色旗袍,一个个水灵灵的就像库里的鱼。每到晚上,小镇上那些有头有脸的进进出出,此起彼伏的喧闹声让小镇多少有几分开放的气息。好多次,刘国庆看见那个油头大脑的胖老四和一帮人在饭桌上海吃海喝。这令刘国庆感叹不已,还是当官好啊,不用养鱼就可以天天吃鱼。

但不管怎么说,刘国庆决计再大干一场,至于将来,到时再说吧。这一年刘国庆多建了几个网箱,多投了一万尾鱼苗,他想多赚些钱,做点儿积累,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天清晨,刘国庆怎么也睡不安稳,索性起了个大早。出得门来,湛蓝色的天穹下,启明星静静地闪烁着,给人某种神思。这时,东边刚刚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出来。

刘国庆信步走在小镇上,小镇安详而又宁静,不时有一两声犬吠且近且远,错落有致的青石板上,几个扫垃圾的机械的扫着,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出来镇子,刘国庆沿着石子路向水库走去,那里有他的希冀,他的梦想。

刘国庆来到水库的大堤上,极目远眺,他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但微风吹来,刘国庆又皱紧了眉头,一股淡淡的酸臭味钻进他的鼻孔,再看那岸边的沙没以前白了,有点儿发黑。那些体态优美叫不上名的大鸟也不知飞哪里去了,只有几只麻雀在远处树上叽叽喳喳,面对此情此景,刘国庆不禁黯然伤神。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羞答答的红着脸,给近处的沙水,还有远处的树林图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刘国庆坐在堤上却无心欣赏这些,他心里烦着的,还有件事,就是前几天,牛孬这小子被公家的人给抓去了,听说这次比较严,要动真格,不是交几个钱就能出来的。刘国庆也曾去过看守所,在那里,人家连个面都不让见,说正审查隔离呢,谢绝探视。唉,你说这人,好好的路不走,非得走歪门邪道,真是鬼迷心窍。

也许此时的牛孬正在铁窗下,眼里含着悔恨泪水。想当初,夫妻俩摆一个小吃摊,夫唱妇随,快乐得像两只鸟儿,谁见了谁夸,多好。那是的人们欲望很低,没钱却感到快乐,人与人之间交往如水。现在可好,人作精是钱作精,都是钱烧的。牛孬自从开了个饭店,开始还能安分守己,后来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店里的小姐混上了,你说,饭店里的那些小姐,都是些啥人呀,关起门来的事就不说了,出的门来咋也那么贱呢,连蹬三轮的也不放过,你想想,一个蹬三轮的,都是些活在底层的人,一天到晚挣的都是辛苦钱。而这些饭店小姐倒好,坐了人家的三轮,下车后对蹬三轮的说没钱,你愿怎么就怎么,要不就开个房间,随你的便儿。你说,这种人,牛孬偏喜欢,有好几次在饭店鬼混时,都让他老婆堵住了门,牛孬打开门狡辩说,你不要打扰我,我正一个个给她们做思想工作,这几天她们闹别扭正不合呢。他老婆冷笑一声,把门关住,说道,我心里也正别扭呢,你也给我做做思想工作。牛孬皮着脸说,改天吧,我有事还要出去。他老婆可不尿他这一套,三言两语过后,就动起了手,只听的里边唏里咣啷,噼里啪啦,只让不远处卖百货的捂着嘴偷笑。后来这事成了常事,三天两头的打骂,事情也越闹越厉害,最后闹到了法庭上,要不是财产,抚养等问题,也早就离了。这次,牛孬往号子里一进,这婚姻看来也真到头了,唉!想想这人,这是咋的了,莫非疯了不成。

此后的几天,刘国庆精神抑郁,一天到晚皱着个眉头,苦着个脸,仿佛又回到了旧社会。他媳妇翠枝就开导他,凡事想开点儿,拿现在的光景跟过去的比比,还是知足点好,这样吧,过两天,就到五一了,咱也洋一回,出去潇洒潇洒,如何。

刘国庆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人活着真累,也该出去放飞一下自己的心情,钱再挣的多,将来也不知道给那个龟孙留着呢。

火车在广阔的平原上急急行驶着。

刘国庆和翠枝抱着孩子激动地坐在座位上,两眼不停地看着窗外。

窗外,一望无垠的麦田正在转黄,暖风吹来,像湖水一样涌动。再看远处的山峦,起伏波动,就像俩人激动的心情延伸到无穷远。

这样的心情以前不是没有。一次俩人结婚时,一次在灯光下数钞票时,那时心情跟现在一样,激动不已。这次,俩人抱着孩子一路游山玩水,心情愉快,感觉外边世界真的很精彩,如果真的在那个小镇猫一辈子,那就真成井底的蛤蟆了。

一路走来,他们贪婪地欣赏着异地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他俩一致认为这趟出来的值,钱没白花。

到了五天头上,刘国庆往对门的代销店打了个电话,问家里有啥事没有,言下之意没招贼吧。谁料那个胖婶一听是国庆的声音,语调立马变了,在电话那头急急的说,你快回来吧,出事了。刘国庆一惊,腿一软,差点儿坐到地上。他出了一头汗,对胖婶说,你别慌,慢点儿说,到底咋了?胖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电话里说不清,你回来就知道了。不知是长途信号不好,还是电话机有毛病,断断续续的声音让刘国庆没听明白就断了。

刘国庆和翠枝心里一沉,家里莫非真招贼了,想到这里,两人不敢怠慢,赶紧坐车回家。下的车来,俩人租了辆机动三轮直奔家里。

到家时,已是下午一点了,门都锁得好好的,没有撬动的痕迹。正纳闷间,胖婶从铺里出来,哭丧着脸,说快去水库看看吧,你家的鱼都死了,电话里我没说,怕你俩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翠枝一听,立马瘫坐地上,吓得孩子在怀里哇哇大哭。刘国庆顾不了这些,一路跌跌撞撞的向水库跑去。来到渔场,果见上面白花花的一片鱼,水边堆积着泡沫一样的东西,散发着刺鼻难闻的味道。翠枝爹神情恍惚地坐在一旁,目光呆滞,树皮一样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见到刘国庆,不禁老泪纵横,嗓子嘶哑得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有围观的说了,妈的,小*巴造纸厂趁放假偷干,弄死这么多鱼,真缺德。另一个说,砸了那个王八蛋厂。

刘国庆盯着死鱼一言不发,两眼红红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他抄起根棍子,踉踉跄跄地向上边走去,喝醉了一般。有好事的跟在后面看热闹。

来到那个小造纸厂前,只见大门紧闭,虽然停了工但还是有人在一处隐蔽的地沟里,发现没流尽的污水,气味相当难闻。

狗急跳墙,发了急的刘国庆更会,跳过墙的刘国庆顿时像疯狗一样,乱砸了一气,只听得里面稀里哗啦,那声音绝对的刺激,以至于胆小的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停了老大会儿,刘国庆喘着粗气从墙头上爬了出来,他红着两眼问众人,胖老四家住哪儿?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这时,把孩子托付给胖婶的翠枝十步一跌的赶了过来,她一把抱住刘国庆的腿,哭着说,国庆,咱去告他,让他赔钱,你要找事,万一闹出人命,不想想别的,也得想想我们娘俩啊。

翠枝的话令刘国庆的头脑冷静下来,他扔掉棍子扶起翠枝一起向镇里走去。

法庭就在公社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刘国庆正要进去时,忽见一个胖子从公社里出来,胳膊底下夹着个包,走起路来,鸭子一样摆动着。刘国庆见了只觉得血往上涌,下意识地向那个胖子跑去,他恨不得飞起一脚,把那个胖子踹翻在地,忽的,他脑中打了个机灵,万一不是呢,想到这里,他急中生智仰天叫了一声“张卫红”话一出口,那人“哎”了一下回转身来。这下好了,刘国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胖老四捂着发麻的脸问他凭啥打人,刘国庆压住心里的怒火,说,你干的好事,我来找你算账来了,走,一块儿说说事儿去,一旁的翠枝也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裳,生怕他飞了似的。

此时胖老四已明白来者何人。其实,胖老四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本想趁五一放长假没人管,偷偷干一下,谁料竟把人家的鱼弄死了。昨天出事时胖老四也远远的看过,见水面白花花的漂着一层死鱼,知道坏事了,就赶紧关门走人。就连今天刘国庆砸造纸厂的事他也听说了,他知道自己理亏,想让刘国庆出出毒气,解解恨,能了则了。没料到,今儿个竟撞上了,有道是是祸躲不过呀!好在胖老四是个见过世面的,他立马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去就去,你砸了我的厂我正找你呢,还不定谁陪谁呢。急的刘国庆抬手又想揍他,被翠枝拦了下来。俩人互扯着向法庭走去。

来到法庭,一个姓吴的干事接待了他们。胖老四一进门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他砸了我的纸厂,这事你们得管管、急的刘国庆在旁边直跺脚,说,你他妈的别倒咬一口,纸厂排出的污水要不把我的鱼呛死,我砸你的厂干嘛,我吃饱了撑的呀,你别耍赖,这事你要不给我个交代,你别想过安稳。胖老四装出一脸的无辜,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我还说你的鱼是病死的呢。这话气的刘国庆嗷嗷大叫,想扑上去揍他。被一旁的的吴干事制止了,说,你要自己解决就出去吧,我们就不管了。翠枝赶忙说好话,横瞪刘国庆。吴干事这才又开口说,都回去吧,写份材料递上来,让我们看看。

写分诉状倒不难,邮政厅门口代写书信多的是,花两块钱就搞定了,诉状写成后,刘国庆看看天色已晚,只好作罢。

第天,刘国庆找到吴干事把诉状递了上去。吴干事看了几眼,放到一边说,你先回去,停几天再来,让我们调查一下。刘国庆听后只好回去了。过了三天,刘国庆找去了,吴干事对他说,我们已发出传票了,可张卫红现在还没有找到,找不到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样吧,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们就通知你。不过事先给你打个招呼,见了张卫红,千万不要动粗,要先报告我们,你要动粗,就不归我们管了,那成派出所的事了。

出来后,刘国庆神情低落的走在大街上,他想打个官司竟这么难,难道就这么罢手,让那几万块钱打了水漂,那可是自己的血汗钱呀,不行!说什么也得讨个说法,讨个公道。回到家后,翠枝对他说,我看这胖老四定使了黑钱,要不到上边告他,我就不信他头上长着角。

刘国庆听了翠枝的话,第天,就揣上相关材料上县城了,一去去了一天,直到傍黑儿才回来。回来时,神情沮丧,翠枝问他怎么样,他叹了口气,半天才说道,法院门口人太多,也不知哪个乡的,开来十几辆三马车,把门口堵了,打着条幅在诉冤呢,我挤了半天也没挤进去,即便挤进去了,又能怎么样,谁顾得理你呢,我看停两天再去吧。

过了两天,刘国庆又去了,这次办事很利索,刚过中午就回来了,说这次见到人了,人也收了咱的状子,就是告状信太多,有一尺多高,他让咱等候通知。翠枝一听,说那到猴年马月了呀。

刘国庆没言语,他坐到椅子上,开了瓶酒,闷闷地喝起来,一直喝到头沉才昏昏睡去。

刘国庆开始不停得上诉。

他不信几年的心血就毁于一旦,就这么没一个人出来主持一下公道。一连半月下来。刘国庆衣服脏乱,神情恍惚,走在大街上,有好几次差点儿出了车祸。有时坐在那里,也是两眼发呆,要么一句话也不说,要么就胡言乱语,旁人也听不清他在说些啥。街上的人都说,他打不赢官司人就要就疯了。

一天,刘国庆家来了个不速之客,戴着副墨镜,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说,我替人家办事,人家说了,这是五千块钱,你也别告了,往后谁也不欠谁,咋样?刘国庆一听急了,哦,他也怕了呀,你回去告诉他,想私了,拿两万来。带墨镜的一听,从桌上拿起信封说,你别自讨苦吃。刘国庆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大不了不活了,我就不信他家地里种着人头。

带墨镜的听后二话没说就走了。

刘国庆依旧不停上访,但跑来跑去也没跑个结果,家里的钱也慢慢折腾光了,刘国庆也渐渐失去了信心,人失去了信心,便也失去了理智。这天晚上,刘国庆在得月楼门口转悠,恰好碰见胖老四和一帮人从里面说说笑笑走出来,其中就有那个吴干事,吴干事看见刘国庆不由一愣,赶紧低头往一边慌慌张张走了。血往上涌的刘国庆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大叫一声扑了上去,把那个胖老四扑在地,扭打在一起。怎奈对方人多,刘国庆只觉得无数的拳头和脚向自己袭来,一顿拳脚过后,刘国庆昏厥过去。胖老四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和那帮人扬长而去。

过了老大一会儿,刘国庆连哭带笑地爬了起来,他满脸血污,嘴里不停地说着杀,杀,杀。吓得一旁观看的小孩直往大人身后躲。

------刘国庆疯了!

疯了的刘国庆又成天在小镇游荡着,他又被人叫做刘疯的,刘疯的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小孩乱跑,让小镇重又不得安宁。翠枝也有天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就黯然的抱起孩子,泪流满面地回娘家了。

说一个人不能光说他的害处,刘疯的也有好的地方。他有时也会站在马路中央,打着手势指挥过往的车辆,司机见了纷纷笑着向他敬礼。另外他还有绘画的天赋,这是小镇人没想到的。那天,刘疯的不知从那里找来一只毛笔和半瓶墨水,在法庭门外的白墙上胡乱画起来,本来那面墙准备写“清正廉洁”四个大字的,还没顾上写,就被刘疯的不知好歹地献起丑来。

观看的一帮闲人,乐哈哈的看着,想一个疯子能画个屁,不过看着看着,这帮人都不吭声了。都把眼睛睁大了,只见刘疯的笔走龙舞,先在上面画了一抹远山,又在下面画了棵歪扭扭的树,树枝上又画了几只黑不拉几的鸟儿。画完后,刘疯的把笔一扔,抓起地上一片菜叶,叼到嘴里,狂笑而去,只留下那帮人傻傻的看着。

有人问,这画的啥,树上那是什么鸟呀?黑不拉几的。一老头走上前,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当然是乌鸦了,只有乌鸦才这么黑。一群人又看了看,似懂非懂的摇摇头走了。

刘国庆疯了以后,被胖老四知道了,心想,这下好了,一个疯人,你就是告到玉皇那里也没人信你了,然而,智者干虑,必有一失。

这天晚上,胖老四和一帮人从得月楼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谁也没料到,从背影处冷不防钻出一个人,手持一把菜刀,对胖老四一阵疯砍,吓得他那帮人纷纷抱头逃命,不敢上前,有眼尖的,借着路灯大呼,是刘疯的,是刘疯的,刘疯的杀人了-------凄冷的喊叫声令小镇的地皮都有点儿颤抖。

刘疯的砍死胖老四后,钻进夜色跑了,小镇派出所接警后,以最快的的速度,二十八分钟就赶了过来,过来后就四处搜寻,一连几天,连刘疯的一根毫毛也没有找到。

后来,有人说,刘疯的死了,死在一个渠沟里,死时手里握着一把菜刀,说的跟真的一样,好像亲眼见过。

也有人说,刘疯的没死,上次谁在外地见过他,见他时正在垃圾旁捡东西吃,一叫他,就跑了个没影。

但不管怎么说,从此以后,小镇再也没有出现过刘疯的,刘疯的走后,小镇确实安静了许多。不过,以后小镇会不会再出现一个疯的,这个,谁也心里没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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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琴心画舞点评:

刘疯子的疯来疯去,让我们见识到了社会上的另一种黑暗,弱势群体不得好日子过,只有学会聪明,学会顺应时势,才能相安太平地过日子。可怜的刘国庆,从疯子到变正常,再从正常人变疯,都是社会惹的祸,都是恶人害的结果。一部揭露某些社会现状的生活小说,情节曲折,人物形象丰满,令人深省。

文章评论共[4]个
绍庆-评论

拜读佳作,问好!(:012)(:012)at:2012年04月27日 早上9:17

金一-回复谢谢兄台大驾光临前来赏光 at:2012年04月27日 中午12:06

雨素-评论

人一生变幻寻常,能为心找得一栖息之所足矣!at:2012年04月27日 上午11:11

金一-回复问候朋友,共勉 at:2012年04月27日 中午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