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瓜的事,算来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当时还在生产队,乡亲们的生活相当困难 。家家都一样,一日三餐离不开红薯,“红薯干,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想来现在的胃病与那时的生活不无关系)。那时的我们正是懵懂少年,作为农村的孩子,我们嘴上也馋得很,用鲁智深的话说”都淡出个鸟来“。到地里摘个瓜摸个枣的还算不上偷,更没有人认真地去数落你,也没感觉到丢人什么的。
队上的庄稼地多在南边,故叫南地。南地有一打粮食的场子,我们叫它”南场“,专门供生产队农忙时打场所用。它紧靠着村路,大概南北长80米,东西长约60米的样子。它的正北坐落三间茅屋,队上当储存室用。它的正东便是瓜地,空阔的一大片,大约有二亩地吧。
队上春天育了瓜苗,我们盼呀盼呀,终于盼到了瓜果飘香的季节。
看瓜的是三爷,在弟兄五个中排行老三,60来岁,一生没娶妻生子,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三爷是村上有名的“犟驴子”,做事认真,要想在他“驴眼下偷瓜”,那是很难的事情。
七月流火,天气炎热,树上的叶子无力的打着卷儿,蝉儿在枝头拼命地嘶叫。
暑气难奈, 正在小水塘里洗澡的小伙伴们,一起商量着如何对南地的瓜下手了。我在他们中间上学的成绩最好,点子最多,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的头儿了。
“到那摘了就跑,反正三爷撵不上我们。”明利快人快语。他的腿脚利索,我们几个总跑不过他。
这无异于明抢,传出去脸上也没光彩,我立刻否定。
“还是说点好听的,求三爷赏几个吧”维康说道,拍马是他的强项。
我又看看小胖,他一边嘴角流着口水,一边直挠头,看来他毫无注意。唉,吃货,白长了个这么大脑袋瓜子。不过呀,这小胖力气大,平时村上的孩子们掰手腕,没有哪个能赢他的。
“这些办法都不可行,咱们再合计合计吧。”
大伙一时泄了气。
“我们何不来个声东击西?”我笑着对大伙说。
他们全愣在了那里,“亏你们还喜欢看战斗片,忘了解放军是怎么胜利的了?”
一个个全是脸上茫然无措。 “叔,你就别卖关子了。”明利猴急地说道。
“对付三爷我们得用计谋,硬来是不行的,大家看看这样好不好?”
我把我的计划和盘说出。并根据各人特长做了分工。
“我和维康在明处扰乱三爷的视线,你们俩个潜伏在瓜地东边的玉米地里,等待时机下手。”
几个人佩服的直点头。“两路出击,现在行动。”我发出命令。
远远地看到三爷坐在场边老桐树下小板凳上,半赤着上身,一边吸着旱烟袋,一边持着芭蕉扇子,时不时地向地里张望。
我们的到来,立马引起三爷的警觉,他目不转睛地盯住我们。
我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吸引着三爷那双细迷迷的小眼睛。
三爷不吃这一套,一会看看我们,一会环顾着瓜地的周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遇到劲敌了。
看到三爷放在地上的扇子,维康机灵,赶紧走过去向三爷示好: “三爷我来替你扇扇子。”三爷不自觉地递了过去。
“三爷,给我们讲讲你在游击队打仗的故事呗。”我也趁机嚷嚷道。
这时三爷眉头舒展了,老榆树皮似的脸上堆起了笑容,三爷平时最喜欢向人吹嘘自己在游击队如何如何的了不得,他一生最自豪的事情莫过于此了。一提起这个三爷就来精神,这下算挠到了他的痒处。不管怎样,先稳住三爷再说。我心里嘀咕。
瓜香不时飘来,沁人心脾,同时也撩得心儿痒痒的。瓜地里有面瓜、甜瓜、小瓜子,我最喜欢吃面瓜,面中带甜,甜中裹面,吃一次让人回味无穷。
三爷在眉飞色舞地讲述,这当儿,我有意把他引向一侧,让三爷背对着瓜地,我和维康则面向瓜地,盘腿坐在树阴下,假戏真做地听起来。
趁三爷在兴头不注意之机,我用眼扫向对面的玉米地,发现两个圆圆的脑袋在向这儿望着。
贻误战机!这两个人真是的,我心里那个急就别提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三爷不经意间我向这边快速挥了一下手臂,发出可以行动的暗号。
明利和小胖两个人像侦察兵一样在瓜地里匍匐前进,寻找着目标。
“三爷你使用的啥枪,枪法准吗?”我故意拖延时间。“老王八盒子,抬手就能把鸟儿打下来。”三爷连说带比划,“有一次战斗,‘叭叭’几枪,一梭子把伪军撂倒二三个”。老人似乎又回到了烽火硝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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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维康和我竟沉浸在老人的故事当中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们两个也早已满载而归了。
日头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我们辞别了三爷,然而我心中却很沉重,有一种负罪之感,愧疚之心久久不能平静。三爷年轻时有功于社会,老了又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儿看守瓜园,太不容易了。
这事对三爷一直隐瞒许多年,直到听说他去世了。这是我一生中的很大遗憾,感觉也是不光彩的事情。然后它却提示我如何走路,如何做人,影响了我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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