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从成都的窝里出发时，我在藏族著名作家阿来的《看见》与祝勇的《稻城》间想了一会，还是把《稻城》装进了包里。没想在候机时，犯老毛病，看了半天免费书后，到底买了一本白落梅的《因为慈悲，所以懂得》。

返程，坐的是软卧11号车厢。非常方便看书。

我看过许多人在写张爱玲，而白落梅的这种写法，让我极为接受。不管怎样接受，我也只用了几个小时便看完了全部，接着反复又看了一遍，几乎通背其间许多经典处，但我的心，读它时，如在深月的夜里跌落在一口古井之中，感觉已快溺毙，慌忙丢至一边，抱着祝勇的《稻城》看几章，救命似的深呼吸了几下。

恰好看至他在写藏族的主体颜色——火一般的红，他说火是黑暗的动词，犹如是黑暗身体的亮丝，而黑暗是火的钥句。

又浮起张爱玲旗袍裹身，大红大绿的身影歇息在民国古井般幽凉的庭院，忽然起了渗人的悲壮凛冽，没法，只好放下书，看着对面铺上一对夫妇，还有他们不到两岁的女儿。

我起初以为这近五十的男人是这宝宝的爷爷或外公，以为旁边那女人是他的女儿，没想到她怀里的小乖乖叫这男人“爸爸”。这个爸爸很沉敛，很少说话，但抱着小娇娇时，那种昵爱让我一下漫无边际的温暖起来。

更想不到的是，这漂亮灵透的小娇娇竟然不知原因的喜欢上我，非要我抱，叫我阿姨，弄得我受宠若惊。

女人随着她的宝宝叫那男人“爸爸”，我听着很温暖。不想揣测其间许多，但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呈现在眼前，善良的人，懂得的人，望着，只有发自内心的微笑。

因我的远视镜（老花镜）丢了，（昨才知是丢在心宝的车上了），鼓足勇气后，我向这位年老的却绝对让人产生好感的“爸爸”开借，他正好有一幅老花镜。

他们及他们的宝宝都没有过多的打扰我，两夜一天，我几乎在书中度过，除了与隔壁车厢青海某寺院的几位喇嘛交谈了二次。

晚上去餐车时，我的包前背在胸，手抱一本书，一个人叫了几盘菜，边餐边阅。

完时，邻桌一对儿男在叫：喂，过来一起喝几杯？应该是在他们叫了我好几次后我才反应过来，抬眼望过去，笑得不邪乎。但这些场景，于我来说太平常了。我因没有在祝勇对稻城亚丁诗性的抒情中回过神来，只木木的朝旁边这对痴男望了一眼，半点表情都没有的抱着书径直离开。

10号车厢的二位青海喇嘛与他们的重庆弟子一直渴盼着我能与他们坐一会，返回时，我与他们坐了一会。

交谈中，恰好得知他们是西藏濒临灭绝的红教“觉襄”派，很惊喜。其中一位，是青海某著名寺院的首座，谦逊而厚重的首座有我想象中的深刻，他几次说起若我去青海，他要带我走几个地方。但，让我目转心随的，是他旁边的那位小喇嘛。

小喇嘛不懂汉语。清澈的眸，无邪的眼神，一口洁白的牙齿有着雪的质地。我与上师在交流藏传佛教起源与发展中的一些观点时，小喇嘛不时望着我笑着，他的笑不普通，单纯干净得如那日我在康定雪山顶上望见的一朵溜溜的云，如佛的心。上师说他八岁时便出家了，小喇嘛今年已有二十五岁。

在他们旁边的除了重庆一位女弟子，便是阿坝州的华校长。这位已退休的中学校长一直在转念着手中长长的佛珠，首座对我说：你看看他的左手无名指。于是，我便看过去，他左手无名指短了一节。华校长是凡尘人打扮，于是，我便有胆子造次。问及原因，他与其他几位交流了一会目光，便勇敢的回答我了：燃指奉佛。

我没有他担心的嘲笑之意，有的是深深的理解与共感，还有敬佩。对于自己热爱的，任何表达的方式，都不是不沉浸此爱的人所能理解与体会的。。

他是二十多年前完成此举，他说因三宝加持，一节手指烧尽，一点都不疼，我信！你，也请如我一起相信吧。

心中有一份信仰，疼痛也是幸福，

如果你曾爱过，当会领悟此间。

我回到11号，小娇娇与她父母都安睡了。想着隔壁的喇嘛说他们的青海此时正在下雪，想着小喇嘛明净无邪的笑与洁白如雪的牙，我一夜便在我清明节时抵达的贡嘎雪山前辗转悱恻。

对面，这对温馨的爸爸妈妈抱着他们的小娇娇安睡如夜，旁边车厢，佛的使者余音环绕，都是爱，一种抵达心深处的爱。

清明节新都桥一行，孤身一人的我想逃避一些空处的忧伤，随一群陌生的人来到曾几何时，与我的心约定过的雪山腹地。

凯队与他的女友坐在前面，我一个人坐在后排。懂点摄影的凯停车为我拍了一些片片后，迅即，车驶过一片雪山映照下的牧场，无数的牦牛悠闲的餐草其间，侧边远处，有炊烟正点燃藏区枯色肃冷的早晨。

怎就这样巧，凯的车里，正好是刀郎的“手心里的温柔”。

蒙着面巾墨镜的我，望着牧场那缕辽远的炊烟，炊烟后面，那苍茫峻伟的雪山，音乐中，泪如雨下。是几时，是何人，在我耳畔，曾深情的唱起它？

此时此地，唱歌的人应该在！

雪山顶，我让凯与他的女友替我站在了一起，我躲在面巾墨镜里，若无其事的替他们，更是替我拍了一张合影，不远处的雪山，摆出了它千万年的内涵。

孤傲的张爱玲曾低颜远足，来温州探望那个她深爱的逃亡的汉奸，滥情不耻的胡兰成，对他说：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里是你走过的。我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那里，这温州城就象含着宝珠在放光。

情真至此，爱过的人，谁人不心疼难当？

一直用沉默相待胡兰成负情滥义的高傲的她平生第一次在离开的码头责问了一句：你给我许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呢？

那一刻，我靠着车窗，一脸泪。

那一日，那牧场，那雪山，是披着比宝珠高远慈爱的太阳在放光，4300多米的雪山顶上，旷远如地老天荒，凯与他的女友，那样幸福的抱在了一起。为他们拍照的我，竟然比他们还幸福。

这种幸福，就如对面的妻子叫爱人为“爸爸”和年老的爸爸抱着女儿叫“宝宝”，也如隔壁的小喇嘛一脸明净无邪的佛心，和华校长谈他燃指奉佛时的虔诚与欣慰。

而首座如天，一切都在他静静的笑意里。

凡俗如我，摊开手掌，漫天的夜里，都是刀郎的那曲“手心里的温柔”。　

2012，4，25日23：34临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