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电话联系好,昨日早晨与老樊驱车去西安,专程访问前甘肃作协副主[xi]、老作家李禾先生。
我们访问李禾先生是因为他父亲李敬泰(1901.12——1974.2)的缘故。他父亲是我们陕西渭南乡党,早年从于右任创办的上海大学毕业。1925年入党后,由李大钊培训,指派在国民二军做党的工作。参加渭华暴动失败后,受特务迫害,辗转各地从事教学,曾在汉中女子师范、华县咸林,西安、蒲城和我们学校等中学执教担任校长等职,离休前任陕西省博物馆历史文献部主任。
李禾先生住在西安玉祥门外,早晨11点我们来到大庆路,转了一个弯儿,车子开进一个小区,李老在物业办公室门口迎接我们。他住在5楼,我们坐电梯来到他的书房,一进门就感受到书香的的氛围:几个大柜子放满了各种文学书籍,写字台上放着他近年出版的几本长篇中篇小说和一些其他作品。他有一台电脑,尽管他已79岁高龄,他已学会操作打字,平时就在上面写作,保存资料,实在令人敬佩。
李先生阅历丰富,很健谈,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一见如故,无话不说。他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母校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会来造访,看见你们格外亲切。他九岁时随父母来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学校就读附小,他永远忘不了母校老师对他的教育和培养。他居然拿出他十岁时写的一篇周记作文,有1000多字,老师批得很细,有眉批和总评,老师对这篇文章大加赞赏,最后鼓励他“……继续努力发挥文艺才能,创造光辉前程”。李老说,这位为他批改作文的老师叫“同应乾”,不知他还健在否。他以后能终生爱好文学,走上文艺道路,与同老师这次鼓励是分不开的,尽管他在那里仅上了一年。其实他小时候的理想是长大后当爱迪生那样的科学家。我们看李老小时候这篇作文,一个即确佩服一个年龄仅10岁的少年显露出来的文学才华,再是感动于1940年代国文教师的学识与敬业的精神,三是由此感叹一个好的教师及时鼓励,对一个人日后能否走上成才之路的终生影响和重要作用。
李先生很勤奋,每日笔耕不辍。他著有长篇小说《人生的开篇》《危险年龄》及中短篇小说集《触摸前面的世界》等,获得过一些奖励。近些年 还出版有长篇小说《贾闲人闲传》《疯癫和尚》,《秦陇谚语歇后语集萃》 。对于前者《贾闲人闲传》,李老告诉我“是一个二流子的故事”,对<疯癫和尚》,他说是他根据顺治年间一个云游于西北、到过西安的真实的和尚为素材创作的,因为他曾经见过关于此和尚的民间第一手材料宝贵材料(西安碑林有此和尚画的达摩石刻像)。他本打算写几十万字,由于精力不济,就只写了10万。这是一个不亚于济公的电视剧好题材。李先生由于长期在农村待过,重视生活积累,和农民很有感情,也受父亲影响,李先生不光搞小说创作,还搞民俗和方言的研究,注重向人民群众学习语言,因此他继承父亲未竟的事业,编出了《秦陇谚语歇后语集萃》和《曾经的歌谣——陕西》,这些民族文化的原生态文学,对研究民族历史和社会演变,弥足珍贵。李先生感慨的说现在有价值的书,出版社不喜欢出;出能行,你要给他掏钱,你自己销书。没价值的,价值不大的,有些甚至是庸俗的书,居然有市场,他乐意出,能赚钱,利益驱使,不正常啊。
说到有价值的东西,李老谈到他父亲有1937年至1951年的日记,很完整,他已经整理出了一部分,甘肃有个民间刊物愿意刊载,但目前还没有问世。我对李老建议,投给海南《天涯》杂志,《天涯》杂志有个“民间语文”栏目,专登过去民间的一些书信、日记、歌谣等,那个杂志的编辑看重这类文字的社会价值。
李老搞小说创作,他的家世,他的经历本身就是一部小说。他上世纪三十到四十年代随父亲颠沛留荡,1950年参加军事干部学校,曾做机关工作十年,农村工作十三年,文学编辑二十年。他多才多艺,能拉会唱。 他当过“漏网右派”,挨过打,受过迫害。他儿子也有文学才华,早已下海,业余爱好收藏,养花养鱼。两个女儿,一个和女婿在中国人民大学当教授,一个女儿在津巴布韦。
李老是有心人,细心人,他保存的他父亲李敬泰先生的影集,有大量二十到四十年代的老相片,其中有些很是珍贵。其中像他父亲在国民二军组织童子军宣传队,给勉县刘 姓 女学生(革命烈士)的照相题词,给参加过太平军的104岁的华山老道的照相 ,都是一段传奇故事。我们征得李老同意,用照相机淘了他不少“宝贝”,包括老照片和他父亲解放前的日记。
李老说,他父亲是典型的秦人,秦人的性格是耿直,是生嶒冷倔,所以他父亲不是当官的料,按道理说,他早年加入了中国共[chan*]党,见过恽代英、瞿秋白,受过李大钊培训,在河南辉县最早传播马列主义,但他做官不能适应尔虞我诈的官场气候,所以后来终生搞教育和文献研究,是一名普通知识分子,再加上历史上与党脱离关系的原因。李老说,他最喜欢的人是下层人,是农民,农民最珍重情感。前几年,有一年他接到几个甘肃农民的问候电话,一问才知道是他三十多岁下乡时村里的几个“小女孩”,他问“你们现在结婚有孩子了吧?”,那几个“小女孩”说:“李叔叔,我们现在岂止有小孩,我们现在都做了奶奶了!”。李老感慨时光过得快,世事变化大。他和陕西著名作家陈忠实、高建群等都是好朋友。李老说,这些人当年都是业余作者,经常向他们《飞天》编辑部投稿哩。当然这些当年的业余作者变化也大,有些人成名了,没忘朋友,有些人成名了,和朋友疏远了,隔膜了。这些都很正常,社会嘛,啥人都有。
不觉和李老交谈了四个钟头,受益匪浅。我们的肚子早已叫了,我们就和李老一同去街上吃饭。
李老和这一家酒馆的老板小王也是熟人,老樊点菜过程,老板小王对李老说上次吃饭帐算错了,多给李老算了30元,要退给他。李老说算啦。小王不行,硬是把钱塞在了李老手中,一旁的我们、两个女服务员看着只笑。这就是陕西人。
凉菜上来,我们就开始喝酒。老樊开车不能喝,我和李老要了二两,说着聊着,就很快喝完了。我说不喝了,李老不答应,再要了二两,我怕他年就大了不胜酒力,但他说她平时不喝酒,来了朋友就非喝不可。
李老豪爽不羁的文人气质,从喝酒上也表现出来。一杯一杯复一杯,以至我和他把二次要来一小瓶又干得完了。我们的谈话很随意,没有生分感,不像隔代人,而是像知心朋友,无话不说。根据我的生活经验,越是有才学甚至地位较高的人,越是没有架子而容易接近,李老就是这样的人 。相反,那些欺世盗名之徒,那些不学无术的小人物,往往爱装腔作势,爱摆架子,爱胡扎势 。
吃饭的过程中,李老仍在给我们叙述他在兰州的坎坷经历。他说他解放初参加军事训练,差一点入朝作战。说到编辑工作,他说我国著名外交家伍修全将军,因为解放前在兰州有一段经历,伍将军曾亲自写信给他们编辑部,看能否发表,老将军新写得很客气,不麻烦秘书,而且是亲自写信跑邮局寄信,他们后来很快就给老将军发了,老将军又来信表示感谢。又说道文艺界,他说陕西著名作家陈忠实人品厚道,够朋友。退休回西安定居那年,陈忠实在外地知道了,专门给陕西作协打电话,安排为他接风。李老最后问道我的写作计划 ,我说自己是一般爱好者,谈不上大的写作计划,只有请前辈多多指点迷津。李老说,八十年代文学的热潮已经过去,不管社会怎么变化,我们把它当做一种精神的需要,生活质量的美好追求就行啦。最后叮咛我:“小刘,写下去!不管写得好坏,自己喜欢就好。” 我点头称是。
“坚持自己的一份信念,不放弃文学的美丽追求。你的人生是很幸福的!……”李老一边走,握着老樊和我的手,再次说道。
夕阳西下,古城映照于万道余晖之中。在告别李老回家的途中,翻看着李老的赠书,我的耳边还回荡着他那那亲切而激扬的声音。
拙生 2012、4、1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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