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诱惑的季节。阿猫阿狗们,不管主人的呵斥,在大街上恣意的调情。桃花梨花们,不管是否有人注视,在空气里恣意的开放。少男少女们,总能躲开大人的目光,找到各自的角落恣意的展示青春。就连那辆熬过了冬天的单车,此刻都有点蠢蠢欲动,在看不见的风的拨弄下,链轮链条轻轻的转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咔咔声。是啊,一个多月没动,春已萌动,路在召唤,远方有诱惑,是时候让它活动一下筋骨了。
至于目标,就在脚下。当青春越来越远离身躯,当生命越来越走向终点,试问每一个生命,背道而驰何尝不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只有远方,她就在那里等待。无意去寻觅任何人,也无人在远方持杯伺候。等到与远方相遇,正是一种不期而遇的重逢,这才有那种久违的惊喜。
风带着些许的青涩,似有似无的来了又走了。熬过了一个冬天的田野,一转身就成熟起来。正如此刻已过了盛期的季节。或许等不到下一场春雨,只是再来两三次风沙,潮热的夏季就到了。此时此刻,趁着还能找到春天的影子,就赶紧拉着她的裙裾,去奔赴这个远方的约会,也不枉了此生有过这一个岁月,今年有过这一个春天。
一路上一直不见阳光的影子,仿佛时间也静止了。脸上手上倒不时的落下几滴温润的清凉,分不清是春姑娘留恋的泪痕,还是杨柳树依恋的相思。半个小时后甩开汽车的喧嚣,就是一条河边的幽静了。河水早没了清澈见底的纯情,但似乎并不妨碍三三两两默默的垂钓者打发多余的光阴。岸上的杨柳,虽没有城市行道树那样受人关照,却也一样的鹅黄嫩绿。从身边到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水面,这是为孕育一年的稻谷而做的最初的准备。想来过不了多久,这里就是一片起伏的稻浪了。这一点,就是那波涛的大海,也没这样多彩吧。
在远离渔樵的一处,相伴一棵树坐下。信手捡起一根柳条,那晃动的阴影下,立刻就有了一行鱼儿的身影。想来鱼儿也该会进化吧,他们现在也许已能分辨她的玩伴和杀手。再远处,是一片团队飞翔的鸟儿,说不出叫什么名字,只擦着水面漫无目的的起飞降落,如一片浑沌不辨的云,在收割着苍茫的天空。
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看水说话、听鱼唱歌,学云飘飞,竟忘了光阴的走向。忽被一阵响亮的笑声打破,却是一尾一扎长的鱼儿正在姜太公的手里挣扎。茫然里觉得这笑是那样刺耳,仿佛听到其中夹杂着的鱼儿的哭泣。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鱼儿的自由世界原来也一样悲壮。小小的鱼儿,怎会知道那一粒漂浮的蚯蚓,竟成了自己生命最后的美餐?
笑声划破了田园的宁静,哭声打断了再待下去的遐想。恍然知道此处并非终点,那未知的远方还在前路等待。
穿过一个村庄,几条狗儿在村头悠闲的踱步,几位老人在村口无聊的打牌,几群农人在大地上装点一片黄色的菜花成为油画。很显然这里已不再是水稻区,因为你还可以触摸到一片片小麦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油绿。田埂地头上散布着一丛丛各色的野花,随手采一些,就足够编织一顶五彩的花环,在遮阳之余还让你更长时间的浸润在芬芳里。
转过一个弯儿,一行杨树,一眼机井,几排垄沟,忽然觉得有似曾相识的熟稔。莫非脚下这片土地恰好是去年曾和主人一起收割过的麦田?小麦一如去年的依然,拉过家常的大哥大嫂怎样啦?等到今年麦子黄了的时候,你们还会等我来一起收割吗?
这个疑问似乎有些可笑,相逢是缘,陌路是本,世上怎有这样的巧事?正如同一株树上的两片树叶,不曾靠近,总会远离。也许曾无数次相遇,却也各有各的生老病死。黄昏时不说再见,清晨就当成是初遇。世间的你我,不留言在何处告别,不预约某处重逢。在时间的河上,到处是人面桃花的遗憾,谁能谙悉前世今生的秘密?眨眼间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历史,挥手处是唐诗宋词离别重逢的怅然。你在我也在,这便是一种诺言。
望着汨汨的流水,弹奏出一首百转柔肠的颤音,到底也没看到是谁穿梭在时光中,从青春走向衰败,将流水唱成云烟。或许我们只是时间河上一朵穿行于浆声水影的浪花,没有来历,没有去处,随水而生,随波而灭,或者被太阳眷顾升腾于无际的风中,因此也就无所谓离别和重逢,无所谓此处和天涯。因为所有的故事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
不知不觉中,被一声长长的,沉闷的笛声吓了一跳,才知道不远处一列火车正飞奔而来。那声音,在空旷中绵延。让人警觉,给人振奋。紧接着又是一声,沉甸甸的飘过,有些凄凉,有些孤独。仿佛这声音来自那一闪而过的一列列窗口,无法分辨其中是对远方的向往,还是对离别的惋惜。来不及挥手,轰轰的来了,渐然的远去。空茫散淡的一如梦境。
火车早已没了踪影,我竟无谓地伤感起来。相聚时难别亦难,这何尝不正是人生的描述?或者正好相反,告别是为了相聚,距离更能造就牵挂,不必记挂什么出发地和目的地,享受一路的风景,享受离别和重逢间的岁月,这才是常被忽略的正题。做到了这些,任何人生就都成了一大乐事。
独自一人继续前行。更深的黄花,更宽的麦田,脚下已经不能叫路,,裤腿和车轮,一如心,渐渐沾满泥泞。再没了村庄,再没了农人,忽然觉到了自己的孤单。想唱歌,只是找不到韵律。想说话,很怕听到自己的回音。不如就这样静默着好。有些话还没发芽就融化了。有些字经了润色一身鲜亮却不再是想说的意思。偷窥过别人的客厅,有的花团锦簇,有的天青地白,却很少抬手叩门,更不肯告诉主人自己来过。这或许正如自己也很少沏上一杯茶等待客人的光临。就这样孤单的走着,一直等那些泥泞里长满茂密的杂草,才惊觉生活是这样的冷清。
向往的远方,向往的你,也是这样吗?找不到远方,或许是因为远方太远。很想去探幽泸沽湖的神秘,很想去破译丽江的古典,还有虎跳峡的险峻,如一个自由飞翔的大雁。 “你是我远方的山水,千里迢迢,却无端地觉得亲近。亲近又疏离,可触摸又可怀想,是人与人最好的距离。如果可以,我愿永远在去往你的路上。”
或许远方只能停留在想上。因为它们是这样模糊,而此刻另外一个声音在召唤,该回家了。那里有做好了的晚饭,那里有期待的目光,那里有看起来像是羁绊的牵挂,还有因太习以为常而几乎不再能觉察的温暖。
转过身,远方有朦胧的灯火,明白这万千灯火里有一盏正在为你点燃,它正照亮你归家的路。
于木鱼宅
2012-4-2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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