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自释迦哞呢顿悟传道,历六百余年,始渐入中土。再历六百年,方发扬光大,大放异彩。自隋至唐,历代君主帝王推崇备至,常有高僧法师出入皇銮。民间也争相效仿,礼佛敬法。佛龛庙宇,不计其数,善男信女,顶礼膜拜,蔚然成风。有诗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极言其盛。
然而到大唐开元年间,西域吐蕃仍没有佛教的传入。吐蕃东接盛唐,南邻天竺,尼泊尔,均是佛教兴旺发达之地。当时天竺佛教经历一千多年的发展,教义精深,佛法广大。大唐也多有译经,鸠摩罗什,唐三藏等大译经家翻译重译多部佛经,促进了中土佛教的发展。唯独吐蕃受本地苯教压制,佛教竟一直无法大规模传入。直至八世纪中叶,赤松德赞王当政后,力主如来佛法,于大唐天宝六年,谴使屠达夫,虚空藏等前往天竺,迎接莲花生来吐蕃弘法。
莲花生乃天竺有道高僧,人称乌金大师。现在北天竺迦毗罗卫国兰毗尼城传法。屠达夫一行晓行夜宿,翻越险山峻岭,历尽艰辛,三个月后,终于到达圣地。只见那兰毗尼城繁华异常,街道市井,人烟旺盛。建筑皆是圆顶,自与吐蕃不同,且满街僧尼,处处佛宇。众人先在客栈住下了,寻饭馆饱食一餐,一解连日来的疲惫饥渴。虚空藏精通梵语,不多时打听到乌金大师就在城中摩诃摩耶夫人庙宣法。眼见天色已晚,几人商定次日前去拜问,当下先回客栈休息,一夜无语。
第二日清晨,众人带了厚礼重金,望摩诃摩耶夫人庙而来。到了庙门前,就有迎客僧人接纳四方来客。只见各各僧俗之众,男女老少,群涌而入,都是诚心顿首。众人上前捐了香火,知道乌金大师就在后院法坛宣讲法义,随香客进得正殿。殿内金雕银刻,高塔林立,佛像栩栩如生。众人无心观赏,直奔后院而去。还未进院门,早听见讲经诵法之声。
众人转进院门,只见人山人海,乌鸦鸦的坐了站了一地。中央法台上,端坐着一个黄袍僧人,披着金丝纳的大红袈裟,身躯伟岸,口阔头圆,鹰目鹤眉,颌下长须飘动,面色红润异常,颇有神仙之姿,也看不出多大年纪。手持经卷,朗声诵读宣解。偌大一个广场,竟无人有些许言语,只听见那僧人声若洪钟,若雷霆,若潮汐。众人均想:“是了,这正是乌金大师了。”当下捡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
屠达夫等人却不懂梵语,寺中殿宇人物都与吐蕃迥异,不禁四处瞧看。虚空藏听得乌金大师所颂为梵文经典。心道:“都说这乌金大师深有佛性,广览佛经,是个能教化人心的,一向不知是真是假。看今天这道场,果真名不虚传,我且听一听。”
只听乌金大师讲道:“复次。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顿了顿又讲解到:“此《金刚经》第二十三段,言以清净心,行诸善法。大意是其次佛告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法即真性也。真性在圣不增,居然不减,故曰平等,佛与众生无有高下,是名无上菩提。以此平等心,修平等法,所谓平等,真法界也。以平等成正觉,法无高下也。佛又说: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则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真性中本无我人众生寿者,因此四相,由妄缘中现,而真性平等无四相之异。平等是真性之体,修善是真性之用,因真性原是满腔仁慈,而修善乃是表现仁慈。但是修一切善法,要离相而修,始能解脱。离诸相而修善法,即得无上菩提。”
内中一人起身问道:“请问大师,佛说与众生无有高下,我等行善,也可成佛吗?”
乌金大师答道:“众生平等,佛法普照之下,只要人人向善,舍己救人,都可修菩提身。是曰:‘如来是我,我是如来。’”
虚空藏暗暗叹道:“果然,这等心法,劝人积善弃恶,度化万方。怪不得我王决心向佛,这佛法北传,定能使吐蕃国呈现治世。”当即起身问道:“请教大师,刚刚大师讲到佛光谱照,凡有天地,有人间烟火,皆可信佛,修菩提身,吐蕃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至今却无佛法传入。不知是我吐蕃愚顽,不堪教化,还是时机未到,佛缘不至?”
乌金大师颔首微笑道:“施主想是不远万里,从吐蕃特地赶来此处学法吧?吐蕃有你等诚心向佛之人,何愁佛法不得光大?我佛如来之法,不分贫贱富贵,不弃鄙食粗衣,教化奸盗恶魁,普度众生。”
虚空藏连忙跨上甬道,走上前去施礼道:“吐蕃虽有心向佛,无奈国中无高僧名士,连佛学经典都难以翻译完备准确。大师佛学精深,还请大师广发慈悲,救助吐蕃众生脱离苦海。”说着呈上赤松德赞请贴及厚礼道:“我正是吐蕃王亲派使者,前来迎接大师北去传法。”
乌金大师略略沉吟道:“我佛慈悲,我答应你,随你前去吐蕃,将佛法发扬光大。”
虚空藏大喜,正要拜谢,只听一人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大师,小僧在此苦候多日,要请大师往南诏走一遭,大师只不答应。这蕃蛮如今要大师前去弘法,大师就应了。小僧不懂,是不是嫌小僧的礼薄了?”
众人听他言语无礼,一齐看去,见甬道上早多了一个灰衣僧人。这僧人身材虽然矮小,却头顶泛光,神采奕奕。乌金大师认得他是南诏僧人惠夷。原来惠夷早在一月前就前来摩诃摩耶夫人庙,也是奉了南诏王之命,请乌金大师去南诏开谭讲法。苦求月余,乌金大师竟不为所动。如今虚空藏三言两语,就说的乌金大师前往吐蕃,如何不气?忍不住上前评理。
乌金大师叹道:“神僧勿怒,说来这也是天数。几天前,老衲夜梦如来真身显现,嘱我道:‘三天后,有客自北来,请汝入吐蕃传法。此去艰险,且于你自身并无丝毫益处,但苍生受益非浅,泽备万代。此亦千秋之功,汝去是不去?’我当时就向佛祖许下誓言,说道不管如何危险,此番必前去吐蕃,光我佛法。谁知今早,吐蕃的客人果真到了。对神僧不恭之处,还请宽恕。”
惠夷道:“你不要如此推脱,这回恐怕由不得你,恕小僧无礼了!”说着脚下微一踩地,弹丸般向乌金大师奔去。虚空藏暗叫不好,心道这贼僧要用强。连忙抽出腰刀,转身向前,使出一招长虹贯日,那宝刀化作一道光影,直向惠夷胸腹砍去。惠夷足下略顿,身体微向左转,右手运力拍向刀背,那刀便偏了尺余,从他右肩绕了过去。虚空藏一击不中,回手斜削。惠夷人影一晃,绕到虚无藏左侧,急向前扑,避开刀锋,同时右手食指点出,按向虚空藏左肋腰间太乙,天枢,外陵三处大穴。虚空藏躲避不及,被他点中三穴,登时动弹不得。
两人这两招较量,当真是快逾雷电,旁人自无法阻止。惠夷乃南诏国师,武功之强,在南诏已罕逢敌手。只是万万没想到虚空藏竟会武功,给他攻了个错手不及。一招过后,便知这蛮番刀法虽精,却内力平平,第二招便直功胸腹,一招中的。
屠达夫武功远在虚空藏之上,只是不懂梵语,一开始见乌金大师点头,虚空藏面露喜色,知道是大师答应前去吐蕃,正自高兴,不想场中变故突起。二人交上了手,屠达夫暗叫不好,却不及阻挡。此刻见虚空藏穴道被点,早跳入场内,双掌交叠击出,喝道:“贼秃,吃我一掌!”
惠夷忽见又跳出一人,并听不懂他喊的什么,只觉一股真气迎面扑来,竟如刀斧,知道来者不善,不及细想,双掌聚起全身内力,迎了上去。“砰”的一声,四掌相交,惠夷退了半步,屠达夫却连退五步才站稳,胸口气血翻涌,强自压了下去。不禁暗暗叹息道:“这贼秃好强的内力。”
惠夷也只觉五脏六腑离位了般,痛彻心胃,不过是偏要争强,不肯多退半步,暗暗调息了半晌才气息畅通。心下也暗自佩服。
这时只听乌金大师朗声言道:“诸位且听老衲一言。老衲心意已决,定要前去吐蕃。不知惠夷神僧如何才放老衲走?”屠达夫等人听不懂,虚空藏虽穴道被点,口耳却是无碍,当下翻译给吐蕃诸人。众人听乌金大师如此说,都欢喜不尽。
惠夷听他说的坚决,势难挽回,但王命难违,上前施礼到:“小僧闻听大师武术超群,小僧不敬,向大师讨教几招。若大师接得小僧五十招而不拜,大师要去哪里,小僧自然不会阻拦。”
此言一出,不但虚空藏等人大吃一惊,连乌金大师都甚感诧异。原来乌金大师名扬四海,并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佛学渊博。乌金大师在整理佛经时,偶然发现了内功法门,练成了上乘武功。只是乌金大师一向清心寡欲,并不插足江湖中事,只一心研习经法,是以他人知之甚少。此时让惠夷一语道出,一时也想不出他是由何处得知。当下缓缓道:“既然神僧执意如此,老衲就答应你。今天多有不便,这佛堂之上,忌见刀兵。来日清早,老衲在寺后广场迎候神僧。”
惠夷深知他乃有道高僧,觉不会食言,双手合十道:“也好。那小僧先告辞了。”并不转身,双腿一屈一伸,弹向庭中大树,在枝干上借力又是一弹,早在数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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