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凯雯已经念大二了,很懂事,你很欣慰。
在山上,南风吹得紧,单裤贴着我的腿,冷气从下到上往我身子流动,我挽着你胳膊,头发扫过我的眼我的脸,我说:“有什么话,你就和肖哥说吧,他听得到。”你说:“我经常都和肖哥说话的,这次来,我是想告诉他,不要牵挂,活着的人,都安好无恙,凯雯也已经长大了,肖哥在那个地方自己要多找朋友聊天和喝酒,别一个人寂寞。”
我不曾抬头看你的眼睛,我害怕,同时我也怕你看见我的眼睛。风从眼镜的缝隙里吹进了我的瞳孔,我却不想眨眼。静默地站在肖哥的墓地上,我似乎看见肖哥在举杯邀我们共饮,蓝天为屋。可我不敢给你说,我怕你难过,怕因为我的牵引你会走更近去看肖哥,只好说:“你知道为什么死了的人都把那个家叫墓吗?你看看那个字,荒草之下,“日”字当头,去掉“大”字的那一横,你可以将它看为人字,也可以将它看为入字,最底端是土,撇开最上面的“日”或草字头,最下面的字体透露的是不是入土为安?入土了,安家了,就在草地上过日子吧。”你看了半天,微微地点点头,说:“有点牵强。”我又说:“那么,你知道为什么过去了的人,都将他们安于最边缘的地方吗?”你疑惑地看着我,说我哪里来的那么多古怪想法。我呼了一口气,说:“因为,只有这样的地方,最安静,平时,谁都不会来打扰他们休息。所以,活着的人,要安心。”你搂紧了我,没有说话。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墓碑上的字体,心旌摇旗,想着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留恋和时不时地造访,而你若不在,我绝不独活!我靠近你,说:“我们,都好好的吧,光阴如此珍贵弥足,好好的。”你说:“那你以后别和我闹了好不好?这块墓地年轻的逝者真多啊,我们都太不容易!”
我没有应你,可我心里,真的不止一次地要和你好好的。我何尝不知道我们的不容易?又何尝不想好好珍惜?只是,因为你是你,我只能退缩和探索,时不时地迟迟不敢前行!
看肖哥之前,我们还去了爸爸的墓地,是我要你带我去的,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清明你们去的那天,我在县里报名,心里想着要和你们一起,可我怕你为难,也怕别人说我不要脸。我的世界,只能有你。在信息里我让你代我问爸爸好,第一次,那么亲切地叫他爸爸,你不太适应,但还是欢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爸爸,但是,我真的在心里敬重那个已经永远躺在了那方的你最亲爱的人!
你说,爸爸走了七年了,肖哥走了六年,那两年,是你悲伤连续不断的时候。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只是一晃眼,这么多年又过去了。你刮着我的鼻子说感谢有我,因为我的唤醒,你才找到了生命的方向和意义。
这句话,你不止一次对我说,每一次听,都重得像是一辈子的承诺,我怕自己担不起。上一次去看他们,是去年了。那时候你跪在爸爸坟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并要他祝福我们。
我不知道,爸爸若在天有灵,会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这样玩弄着生命和青春,愿不愿意微笑着把你的手放在我手心,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前行,是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在爸爸那里得到过确切的答案!可是,我们,去和一个已经故旧了的亲人要祝福,这份幸福,是不是真的可以天长地久?
逝者已长逝。他的世界安息了,沉默了,没有怨恨了。活着的人,念念不忘地还要计较着一切是是非非。若爱你,每一天都是世界的最后一日,所以格外珍惜,怕不小心,转身你就不在。若你爱我,每一天都是世界的开始,所以要格外快乐着幸福,怕承受不住,给过你的我再也无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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