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准时地开学了。

学校领导在全校职工大会上宣布本学期要执行新的课改方案，有能力的教师多上课，按多劳多得来分配酬劳，没有能力的教师听课，不扣钱，但没有补贴，只能拿基本工资，年底考核也只能合格，现在的改革是要打破大家一起吃大锅饭的局面，同时也促进组员之家的竞争，等两天宣布结果，每位教职工及时去布告栏看通知，谁也不能讨价还价，无论是是否想得通，都只能无条件的执行，下学期还要加大改革力度，等学生回来就正式开始执行，一切都要按照改革的路子正常进行，如果你对改革不满意，那你可以另谋出路，学校会为你放行。

没想到，沫沫怎么这样倒霉啊。每一个组拿出一个人来做试点推广，英语组的那个名额就被她占了。这学期对沫沫来说真是度日如年。

哭过了，没有用，屋檐底下不得不低头。

和老公抱怨，让他想办法让自己改行，也没有用，谁叫他也是一般的教师？在学校也没说话的资格，老公还反过来抱怨她，谁叫你不经常对领导多说点好话？谁叫你和你同学打得火热，以为她老公当了校长也会眷顾你？

雪上加霜，沫沫欲哭无泪。

咬咬牙，挺起胸膛，沫沫开始了她的听课生涯，每天走进教室，她都盼望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快点结束。好在，听课没几天，别的老师也厌烦了，告诉她可以自由发挥，只要领导不来检查，也不用那么一板一眼的，可以边听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沫沫非常感激有这样一些善解人意的同事，她喜欢看书，喜欢发呆，没事时候还喜欢写写情诗，用那些唯美浪漫的想象弥补这种梦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

“沫沫，今天晚饭后一起散步怎样？我们好久没有谈心了。”同学加好友楚楚打来电话。

“不去，我没心情，什么人都不想见。”

“别那样，你又不当隐士，何必把自己孤立起来呢？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永远是朋友。你在宿舍等我，我洗好碗就来叫你。”

“那好吧。”沫沫无力拒绝楚楚的好意。

十多分钟后，沫沫和楚楚一起走在校园那条熟悉的小路上。

“沫沫，你得看开点。我知道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可即使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学校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都是他们行政班子说了算。你就当为改革试点做贡献了。”

“你说得倒轻松，因为这种倒霉事从来不会轮到你头上，你好歹还有一颗大树可以乘凉。”

“你说的只是一方面。当初我们选择老公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啊？我也不知道他会当校长，更不知道会发生这些关于改革的事情，不过，你也别难过，我们在省里的那些同学不是早就改革了，听她们瞎侃，被逼疯了的都有，你可别想不开，到时候，更加吃亏，还给家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我才不会那么傻。不过心里还真气愤。你知道一个人做噩梦流泪的滋味吗？我醒来枕巾都是湿的，我毕竟也教了这么几年，平白无故变成没有能力的老师，你叫我心里怎么舒服？学生又会怎样看我？而且就算下学期领导发慈悲，给我上尖子班，我想学生也不会认真听讲的，毕竟他们心里都知道我是没有能力的老师，那张大公告栏白纸黑字醒目的写着，瞎子都能看清了。你知道我又不是没有上进心的人，要不，我干嘛还瞎折腾去报考什么研究生呢？越想越来气。我真想学学小张，放鞭炮走人，可他是快乐的单身汗，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已经成家，还有孩子，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什么也放不下，只有一肚子的火气。”

“如果人人都像小张，那样一切都简单了，想来改革也没意思了。”

“我倒真羡慕小张的，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而且他也只参加工作一年，损失不了什么，一切还可以重头再来。他真有骨气，也有气质。虽然平时没有多少来往，我倒敬佩他的这种豪情。你看，那天他的做法把整个县城都震惊了，据说，他走的时候，鞭炮一直响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惹得领导不高兴，专门为此开大会教导我们：留下好歹都有一个铁饭碗，出去就只能是打工的命，要飞也要等翅膀长好了，不要瞎搅和。”

“领导也是安抚民心，不然人人都那样嚣张，他们也没面子的。”

“那倒也是，不过听领导的口气，小张混得不好似的。”

“这点倒不清楚，反正也没人和他联系，不过好与坏也是辩证的，自己选择了，就无怨无悔。年轻气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关键还是心态要好，知道自己要什么，肯定得到一些，也就失去一些。反正活着都不容易，我觉得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要不，你也学朵朵一样的改行，你的人才和身材都很好，为何你不能学会抱住一只有力的大腿？”

“我才不要那样的生活，还不如一次跳江得了，还干净些。”

“傻瓜，难怪你要受苦的。”

沫沫、朵朵和楚楚的少女时代是形影不离的，我们经常一起开怀大笑，经常在一起散步，以前我们三人是开心果，我们之间永远没有秘密，只要我们在一起，天空就没有阴影，永远都是阳光灿烂的。我们三人几乎一起长大，小学一起，高中一起，只是读不同的科，大学一起，读不同的系，毕业后，我和楚楚分在县城里的一个学校，朵朵在一个乡镇中学，我们分别担任着不同的教学任务。

朵朵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圆圆的脸，有神的大眼睛，因为是少数民族，很有印度女子的那种妩媚和大气，即使她没有我和楚楚的皮肤白，但她走到哪里都最惹眼，喜欢她的男孩子很多，大家都喜欢她那种带有异域风情的美感。

朵朵不喜欢教书，没有教一阵子就厌倦了，她觉得和学生一起简直是浪费青春，有时还要遇到怎样也教不会的学生，还不能生气，只能耐心再耐心，还得随时要接受学校大会小会的各种教育。她做梦都想跳出这苦海。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次，县里的领导班子刚好到她们学校考察关于义务教育的试点举行，准备让这所学校率先士卒，成为全县的领军队伍。作为一名颇有姿色的单身女子，朵朵被校长安排出来接待领导。终于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朵朵因为不会喝酒，碍于领导敬酒，没想到，才喝一点点就脸红了。这让她黝黑的皮肤泛起红晕，更有一股妖娆的迷惑力。领导在她的眸子里醉了。她也顺理成章地被那位领导捧在了手掌心。

后来，一切都朝朵朵期盼的方向发展。

朵朵改行去了一个清闲的好单位，从此离开了教师队伍，开始了另一番新生活。

朵朵是聪明的，也是美丽的。她充分利用资源，几年后，在一群女同胞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某单位的一把手。

她结婚的时候，我和楚楚都去做客，知道她已经完全改变，和我们早已经不是一类人了，当年的那个单纯的朵朵也完全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时俱进，更加能说会道的朵朵。从那以后，即使我们都在县城，偶尔还会相遇，但彼此基本没有任何来往。

“你怎么提起了朵朵？我们已经不联系了，她找你了吗？你现在是校长夫人，也许你们还有一些共同语言。”

“也不是了。我也没有和她联系。看见你这种憋屈的生活，我只是想让你学她一样聪明点，想让你的日子好过一点。”

“算了吧，我没有她那样的资本，也没有她那样的运气，更没有她那样去投机取巧的心。苦点也算了，还是守着老公孩子实在，免得背负一些罪名，死了也不得超生。”

“人各有志。我们活着无非就是想让日子好过点，心情舒畅点。说实在的，现在的这种日子真的也不好过，学生也越来越难教，有时，我还羡慕你，听课还轻松些，只是凭职称这些会受到影响，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职称，我猜想，愿意上课的教师也不多的。”

“也许吧。反正现在我也觉得挺矛盾，也挺迷惘的，感觉见不到阳光似的，心里总是很苦，想哭，却哭不出来，反正就是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什么事情都能让人心烦，这日子如何是尽头啊？”

“沫沫，没有人能帮你，即使我们是好朋友，想帮也帮不了，你自己一定要早日摆脱心结，早点走出来，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我好怀念从前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那时多好，没有烦恼，只有欢笑。”

“恩。”沫沫无言。

沫沫抬头，一抹斜阳浅浅的挂在天边，那片山坡也披上了一道美丽的霞光，平常所见的那些荒凉突然变得悲情而豪壮，仿佛那些山坡，那些树木，那些荒草，那些尘烟都有了一股别样的美。

生活应该是美好的。沫沫这样想着。

从明天起，我该换一种表情去听课了，我要带着微笑走进教室，我要让大家知道我听课的日子多么舒服惬意。

“楚楚，我们回家吧。相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