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龙的传人的人当然相信龙是好神仙，会给人们带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不只是个只会任意发水喷火的怪物。为此人们给龙王建了不少庙，希望他在享受了人间供奉后多给人间带来甘霖。

这种祈祷实现了多少没人考证过，现实里人们却更熟悉大水冲了的龙王庙。究竟也不知道这是因为龙王看不起这些人造庙的简陋，还是有时龙王连自己发的水也管不了。唯一明确的是，这水在冲庙之前已经冲掉了不知多少黎民的房屋庄稼和生命。

从传说的角度看，四海龙王很有权，但也是玉帝的侍臣，并非法力无边。所以猴子可以死皮赖脸拿走镇海神针，可见正册的龙王也惹不起无赖。再有一个龙太子也被哪吒抽了龙筋，可见仙界也并非都和谐幸福一样有内斗和杀戮。更有因摔坏御赐的水晶杯而被罚做了唐僧坐骑白龙马的龙太子，就更有点委屈了。不过，仔细想，这些都属于仙界内部矛盾，其实不关下界黎民啥事。毕竟百姓永远也不能练成猴子的本领，别说抽龙筋就是见到蛇都害怕。而摔坏一个水杯是对玉帝的不尊要受罚，而淹死数万黎民后玉皇老儿却未必看得见。

传说不能当真，不过也是现实的映射。现实里，不仅有冲毁的龙王庙，有无法无天的猴子，有龙王精英们之间的内斗，更有得罪玉帝受罚的龙爷。

看梁晓声的《93断想》，感觉不是小说而是报告文学。里面记了不少作者的亲身经历，其中就有他如何解救一个被流氓讹诈的农民工的尴尬，有因帮一个几乎被人打死的小偷而差点自己被打的危险，以及他在火车站买票因一句话被警察殴打最后警察发现他包里的记者证、中央电视台特邀作家证、和最高人民法院特邀作家证等护身符后，突然180度大转弯，反而受到热情接待的巧遇。这些事时间地点人物都清晰，因此很愿相信都是实事。另外他还记了一些听来的事。其中一件很有意思，抄录如下：

某省副省长调往邻省，突发奇想要微服就任，就只带了司机秘书和一辆车。进入邻省后中午在一路边店吃饭。三人进去后，又去了几名治安警。店主对警察殷勤的满面堆笑，又是敬烟又是敬菜。这边三人半小时没人理，秘书有些不平衡催问说：“我们先来，他们后来，怎么先给他们上菜啊？”

只这句不该问的话，就引来了警察们一顿臭骂。副省长给秘书使眼色，暗示他不必发作。秘书和司机只好沉默。这边不还口，那边更以为软弱可欺，骂的更脏。警察们一边骂人，一边喝酒，十分开心。终于副省长的涵养也不够用了，严肃的质问：“你们穿着警服，怎么可以用那么脏的话骂人呢？”这句话那边更火了，一个警察走过来就给了副省长一耳光。副省长捂脸愣了一下说：“这不是没王法了吗？不但张口骂人，还动手打人啊？”那边说：“王法？在这地盘里老子就是王法。不但打你，还要扣你呢。……”说着就拿出了手铐。

那边人多，这边三人。有理没法讲，好汉不吃眼前亏。说时迟那时快，副省长使个眼色司机就跑了，而副省长和秘书却被老老实实扣在了暖气管上。二人难受的蹲着，那边接着喝酒骂街。酒足饭饱，提着俩人到了审讯人的地方接着审。还借着酒劲，动起拳脚，又一顿臭揍。倒是便宜了司机。司机一直开车到县城电话才打到省里，省里再反过来打到地区，地区再打到县里，县城公安局再派警察跟随司机赶到了派出所，此时已半夜了。……

故事结局就不抄了。自然是局长道歉，警察开除。不过有句话还要交代：省长把这故事亲口告诉梁晓声后却不让他写。副省长说：“现在我主抓这个省的公安，你曝光了这事，我也不光彩啊。”只是后来省长自己憋不住在大会上讲了，此后才传播开来。……

看到这里，你也该相信这不是故事。可主抓治安的省长被自己治下的警察治了，这事还是很蹊跷。分析原因，首先是警察有眼不识泰山，警察活该倒霉。其次是龙王庙被水冲了，龙王也还要偏向水。最后是这事发生在九二年，十年过去，通讯更发达，视频已普及。认识省长尊荣、看清龙王座驾，这已成了警察的入门课，自然再不会发生类似的闹剧。而最后的最后想说的是，警察不再治省长了，却并不等于警察不再治百姓了。

要分辨谁是龙王谁是水，哪是龙王庙哪是百姓田，看似容易其实很难。不信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文局长和王局长都曾是龙王，而黑社会的领袖喽啰，打黑和黑打的干将，自然都是水。几年过去，龙王变了，一切自然也跟着变，甚至完全颠倒过来。风调雨顺的甘霖或许有过，但冲谁和谁冲的本业却仍模糊。龙王尚且自身难保，要求做水的一切听玉帝指示，就更难。而要做到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与玉帝保持高度一致，就算他们真想这样做，这顺风耳千里眼也不是一般的水能练就的本领，就近聆听就更没机会了。

不过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作为龙王，下播甘霖还在其次，冲毁几座庙也不必挂怀，赢得玉帝欢心才更紧迫。这方面的天才首推李鸿章。面对尼古拉二世加冕礼上数万人伤亡的惨祸，他的建议是“不必禀报皇上。鼠疫死了几万人，呈奏皇上的照样是托皇上福，地方一切顺遂，百姓安居乐业。干嘛要用死去几万人的坏消息无故给圣上增添烦恼呢？”想来李老爷应该不会后继无人。

关于龙王和水的故事，又想起一句毛主[xi]指示。他说：不管是谁，如若冒天下之大不韪侵略中国，必将被淹没在中国老百姓的汪洋大海之中。这么看，百姓并非只有被水冲的悲催，他们也有洪流的力量。龙王的水会冲掉龙王庙，百姓的水很可能连龙王也冲掉。

于木鱼宅

2012-4-1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