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一场车祸，让她的眼睛突然失明。曾经美丽的世界，瞬间黑暗下来。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陌生起来。每天，床就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她的性情开始大变，曾经温柔如水的她变的尖酸刻薄，哪怕一点小的触动都会让她神经过敏。一次撕心裂肺的大吵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他敲破房门也无济于事。他急了，抡起大锤砸开了那扇紧闭的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心里一凉，她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下，床上是他们准备结婚时，他与她去商场精心购买的红色床罩。他说红色太俗还是买个暖色的吧？可她撒着娇的说，就喜欢红色，红色看着喜气。他扭不过她，就依了她，可在回家的路上，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上了她，她如婴儿般躺在地上，那红色的床罩散落开来，静静地覆盖着她。

他搂着她疯狂地在路上奔跑，他以前是市里的长跑冠军，他相信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心爱的她送到医院，但他失败了，他搂着她仅仅只奔跑了几步，他倒下去，倒下去的瞬间，听到警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今天，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抱着她奔向医院。她活过来了，只是腕上的那道疤深深地刺痛着他。

一个月后的一天黄昏，他对她说，外面已经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她没有出声，静静的躺在阳台上他特地为她安装的固定摇椅上。落日撒在她苍白娇嫩的脸上，被墨镜遮住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想象的。他蹲下身，轻轻地、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腿上。她用手抚摩着他的脸，也是那样轻轻地……

你瘦了，辛苦你了！他突然听到了她久违的声音。他猛然抬头，却看见她取下墨镜后空洞无神的眼睛，他的心颤抖了下。曾经是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啊！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深藏着他们美丽的爱情故事，可如今，那里却枯萎了，如他们的爱情一般。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试探性的伸出左手、接着又伸出右手来，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然后双手交叉慢慢搂紧，可搂在她怀里的却是几缕没有色彩的风。她对他说，如果，我就这样乘风而去了，你将怎样？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她，嗓子却如火灼般疼痛。

她终是没有乘风而去，因为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将离去，他定会追随而去，无论天涯海角。她是个画家，画家的眼睛是用来发现生命中最完美的瞬间，使之流传永久。而如今没有眼睛的她，活下去却是多么艰难。没有了眼睛，她无法领略四季的风光，也不能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他。

三月，屈家岭的桃花又开始怒放。以前每年的这个时节他都会带她去看桃花。而她会在桃林深处偷偷地亲吻他。早晨，他出门的时候对她说，他会很晚回来。关上门的瞬间，也把她关在黑暗里。一整天，她的眼前除了黑暗就是等待。

2

他们相识在屈家岭第三届桃花笔会上。她作为市诗词学会邀请的代表出席，而他属于摄影协会代表。她的美丽成了众多摄影家镜头中的景致。而他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她，偶尔会抢拍下她美丽的瞬间。两天的屈家岭桃花笔会结束，分别的时候，他对她说，请留下你的电话或者qq号？她诧异地问，为什么？把你的照片传给你。当然，如果你不要，我可以将你的美丽长期留在我的电脑中。他狡诈地说。她莞尔一笑，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俏皮地在他掌心写下她的姓名和电话号。他如获至宝。

从此，他是她的影子，无论现实还是网络中，他如影随行。他们谈画作、谈摄影，然后就聊些与画和摄影不相干的事情。他们成了恋人，如同命中注定一样。

晚上，他回家来了。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猛然站起来想如平常一般冲到门前拥抱着吻他。可刚一站起来她就重重地摔下去，头磕在茶几上，瞬间，头上就如桃花般灿烂起来。他心疼地搂着她。

绷带把她美丽的面容遮挡起来，只剩下那双空洞的眼睛。他伸手颤巍巍地在她眼前摇晃可她却没任何反应，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他一把搂着她放声大哭起来。她抚着他的背，她明白他为什么哭。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他。

她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空荡了，虚无缥缈。此后的三年里，他找遍每个角落，始终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每年三月，屈家岭的桃花还是一如既往开的那样灿烂，可桃林深处再也没有她偷吻他的情景。他的心在桃花的灿烂中重生，也在这桃花灿烂里死去。

3

今年，市委提出“打造中国农谷.实现荆门跨越式发展”，这是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三月。这个三月，桃花一样的怒放，笔会如期举办。

他在被邀请去参加屈家岭第8届桃花笔会名单上，他欣然答应。自她走后的这些年，他从未参加过桃花笔会了。那里的一景一物都会让他想起她。眼睛所触及的地方都让他的心生生的疼。

一样的桃林，一样的桃花，只是少了她。每当他举起相机的时候，她都会在他的镜头里幻觉似的出现。他离开了人群，独自来到桃林深处当初他们偷吻的地方。那棵他们刻上字的桃树，如今已经长高，他们俩的名字随着树的成长而涨裂开来，如同血管涨破骨肉。他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是的，那是一个人摸索着走近的声音。他猛然回头，她立在他身后，如桃花仙子一般。那双人工合成的眼睛安在她大大的眼眶里明亮透彻，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他默默地走近，突然抱住了她。她诧异一下，心就开始颤抖。他告诉她，她是长在他心里的一颗毒瘤，不治会死，治疗却要剥开心里那块肉。她也告诉他，这几年，她对他的爱泛滥到不可遏止，想忘却终还是忘不了，藏在心里生生的疼啊！她想像当年一样的偷吻他，可她却没有当年那样准确，只是偷吻到他的额头。他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这个时候，远处谁的手机里响起了萧煌奇的《你是我的眼》

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世界拉上窗帘

你会不会不离不弃一直在我身边

帮我清扫那一抹黑色的阳光

回答我跟我说天堂那地方有光

让你听到我心底还有光芒的回忆

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

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