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自私。

别误会，这话，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极端个人主义不沾边，这里说的是人老了，面对儿女，不妨自私一些。

而今六十岁以上的人，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后；时代决定的，他这一生几乎都是在拼搏中走过的。为社会，为家庭，当然也为自己，流尽了汗水，熬干了心血。还好，无论是劳心者还是劳力者，吃过公家饭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儿退休金，可保饭碗；没吃过公家饭的，也苦啊累地把孩子拉扯起来了，最起码也攒起了可以自己住的一幢房子（当然有更富的）。如今，按理是应享享清福，顶多帮下边的带带孩子（含饴弄孙啊），或者干点儿无须多化体力精力的活儿，权当锻炼身体。可事世是变化的，世风也在变，一下子就冒出了那么多的“啃老族”！老骨头清闲无望，真的得“小车不倒只管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养儿防老变成了“养儿累老”，这累，甚至看不到尽头！

一个网上的好友写了一篇文章，赞颂了一对卖豆腐的老人对儿女的爱心。老人是卖诚信豆腐的，质量好，态度好，生意当然也好；吃苦，也是难免的。严寒的冬天，北风吹雪花飘，一边啃着冷了的火烧（早饭），一边叫卖。来了主顾，放下火烧拿起秤盘；主顾走了，再紧三火四啃几口火烧。人熟了，作者便了解了他们的家境。原来，豆腐老人的儿子很有出息，大学毕业在省城找了份不错的差事，工资不菲，足以骄人；已然有了女朋友，正议婚嫁，且已贷款买了房。房子的首付当然是豆腐老两口给拿的（刚工作，没攒下钱呐）。现在，老两口正拼命挣钱替儿子交房贷。至于儿子少两口的钱，据说是要用来搞装修，那也是不少的一个数目。

文章写得很感人，随贴多赞美豆腐老人的爱心。唯独有一贴横里来了一棍子,说：“为啥辛苦为啥忙？儿子工作可以骄人，收入也不菲，可还须老爹老妈买豆腐帮着还房贷！大冷天，在寒风中瑟缩着啃硬火烧，这，未免也太‘俯首甘为孺子牛’了吧！……您不妨等着看，房贷尚未还清，第三代大概也就好来了，这俩老家伙还能不能卖成豆腐，还得另说。‘爱’正长，路也正长！”作者回复：“您想的正是我们当前的现实，非儿女不孝，实在是房价太高。况且中国的父母一直扮演的就是‘孺子牛’的角色……。”我挺同意这一横棍（交流呗），而对作者的回复却略有不同的看法。

不明白的是，房价高，非得要那么高档的？先买一个二手或者小房住着，以后慢慢通过拼搏去完善，不行？非要一步到位不可？说来说去，还是父母的爱心在作祟（我可没说儿女不孝）。当初，这些六十岁以上的人，除非家境条件极好的，哪个不是一步一步奋斗才打开了天下？六十年前的父母，除极个别的，可没多少肉可以供年轻人去啃。即使有条件可啃的，年老一代未必会让他啃，年青一代也不会去啃，那毕竟不光彩；再说，政治形势，道德舆论也不允许！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就是例子（我可没赞美那年月的意思）？

于是就想到，老年人为自己计，也为下一代作想，还是自私一些好。

你自私一些，少操一些心，少受一些苦累，说不定能多活几年，也让别人少受一点累；你自私一些，让已经可以凭自己的努力站直的儿女没了想头，他向前迈的脚步肯定会快一些早一些坚实起来。君不见天空的那鹰，它们翅翎刚长齐的时候，可都是老鹰用尖喙把它们从巢里赶出来的！不是很多人羡慕美国吗？怎么就不学学那西洋鬼子18岁离开父母的社会习惯呢？固然，中国人是讲亲情的，父母的爱是无限的，可你听没听说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话？你见没见过（严格讲还是听没听说过）威武的八旗末期的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子弟？“俯首甘为孺子牛”，那个“孺”字是只当“小孩子”讲的。

父母对子女的爱可以有多种多样的方式，咱不扯教育学那些大理论，只记得有这样一个比方：对孩子，幼儿时抱着走，童年时领着走，少年时指路在后边看着他走，成年了，那就让他们自己找路走！工作、经济供给上也是如此，该断奶的时候就断奶，该放手时就放手。要知道，孩子，只是你生活的一个过客，不可能跟他一辈子。过分的心慈，自己找罪受，也害了年轻人。

曾经与说得来的老友谈及这个话题。有的老友担心：在你经济、能力、或体力来得及的情况下，该给予的不给予，会不会冷了年轻人的心？这话不好说。我反问：即使你豁上老骨头让他啃，他越啃越香；待你的血肉被啃光了，他是否会念及你给他的油水而感恩？老友同样不能回答。还有的朋友说；你是没摊上那份坠心的事，跳在干枝上叫！这话我也无法回答。其实，凡做父母的，“那份坠心事”总是在那里摆着，就看你如何去化解。儿孙自有儿孙福，假如他们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伸手扶一把是可以的；但大可不必把自己的那点儿“自私”也完全丢了。丢了你的“自私”，你便没了你完整的自我；做父母的丢了完整的自我，儿女的自我岂不残缺？

这里当然牵扯到一个教育养成的问题。那个“妈妈只吃鱼头”个故事就足以说明一切。她太“无私”了，儿子反而认为这很正常，理当应分。“无私”的教育，换来的是她只有吃鱼头的份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