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勇被一辆卡车猝然撞死的恶讯传来，我有些不知所措。而这消息似乎又千真万确，是远在蕲春老家的父亲亲口告诉我的。我的父亲又怎么会欺骗我呢？何况是小勇的死，父亲没有任何理由唬弄我。我倒是非常希望被父亲唬弄了，或者是老人家的消息搞错了。

活泼年轻的小勇也会死掉？我不肯相信。他才二十五岁，前程似锦的年龄啊！回忆我和他相处的日子，他的音容笑貌，我心里感觉十分悲凉。

一阵风从窗口钻进屋子，更增添了这个冬天的味道。

小勇姓周，全名叫周志勇，我们习惯喊他“小勇”。他是湖北蕲春县花园乡人，并且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很英俊很帅气的一位小伙子。他心地善良，喜欢交朋纳友，从不怕吃小亏。只要是他认定的朋友，他便真心实意地对待你。不象某些人，表面上是一套，在你背后却又是另一套。

那时候，我和小勇同在一家电镀厂当工人，我被分配在小勇所在的那个车间。小勇因为是先进厂的老员工，便主动挑起了培训我专业知识的责任，当了我的小师父。他很乐意教我，一点也不保留什么。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笑呤呤地拍着我的肩头回答说，“我们是亲戚嘛！何况你又不是坏人。”

厂里休息的时候，我和小勇喜欢到厂房附近的一座山坡上眺望天边的云彩。我们专找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批评厂里哪一个女孩子长相不漂亮，又哪一个女孩子温柔可爱。我笑着问他以后想找哪一类女孩子当媳妇，他说只要结婚后不老找他吵架就行了。可见他的择偶要求并不高。那一刻，我们很开心，心里有什么就掏出来。

如果我出了一点什么麻烦事，譬如跟外省工人闹矛盾，小勇就会立即跳出来帮忙。他绝对不允许外省人欺侮老乡，更不必说是欺侮我了。如果真的打架，他会第一个扑上去。

这就是小勇，我的朋友和兄弟。现在他突然死了，独自一人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心里很痛苦。我们分手已有数年的光景了，从今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他，我没有办法不痛苦。一个活生生的好朋友就这么离去了，好象是我的一条臂膀被人扭断了一样，我怅然至极，心碎如绞。

小勇还没有离世的时候，我把他忘在了一边，这么多年，也没有功夫和机会找他亲近亲近。现在人死了，想亲近也不可能，我才蓦然惊醒，想起他在世时的点点滴滴。

在我的印象里有这么一个场面，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们下班后回到宿舍。小勇住在我的下铺，我睡上铺。我爬上床不久，听见小勇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同室的工友胜武笑着问，“小勇，你在干吗？”小勇回答，“我在唱歌。”这分明是在念经，哪里象唱歌，哪有唱得这样难听的歌呢？小勇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唱张学友的《情网》。”　“我们还以为你在念经哩！”胜武和我轰地都笑了起来。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果然有几分象。这是小勇留给我的一个笑话，现在想起来，我心里格外地酸楚。

人的一生真的太短太不可预知了。我相信跟小勇一起生活过的人都不愿意相信他会死去的，然而这却是事实。

父亲在电话里说小勇在深圳宝安县的一家私营工厂开车，出车时不小心撞上了别人的车子，就受伤死了。我记得小勇跟我一起做工厂时是不会开车子的。他是啥时候学会开车了呢？我不由得憎恨起车子来了。车子啊！你为什么要夺去小勇的生命呢？他还这么年轻，还没有成家立业，就这么惨死在你的手里，真是太可怜了。

我看到一片绿色的叶子正从天空飘落，那是小勇吗？我仿佛又看到他了，还是原来的样子，朝着我笑。

小勇的死给我的情绪带来了影响，那几天，我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对生命的脆弱和无奈束手无策的我们，其实是多么的可怜啊！怪不得佛总是奉劝世人学佛信善，学佛之人可以洞察生死看破红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佛经，具体内容现在已忘了，只记得大概的意思，说人生在世皆是苦，富贵亦是一种苦，只有看空一切，你才不会留恋苦海无边的红尘世界。我现在怀念着小勇，便是我看不破红尘，或者说看得不空。

我是一个凡人，做不到佛所说的意境。我为小勇的突然死亡而伤心，想流泪。

写于2004-1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