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体内有一双小腿踹着我，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或她，也有可能它，在陌生者的羊水里畅泳

对于他，我姑且认为是他，一个未降临人世的孩子

怀着确定的性别，（或不男不女），他生下将吮吸我的初乳

我是谁？是未来孩子眼里的母亲，是提供受精卵的那对富人眼里的子[gong]

不久前的一颗卵子和一枚精子

在我体内定居。我的手拥抱的是那一摞钱

是展开的输卵管拥抱着不属于我的孩子

他，这个小小的精灵开始慢慢靠近我，带给我一阵骚动

但我竭力抵抗着那种亲情。

我怀他一月，就有一个月的酬金在那里堆积。我觉得

我是一具会移动的冰箱，在冷冻室里储存着鲜活的肉

也是一只保险柜，掌握密码的却是别人

我撬不开自己的热情，我撬开的只是一堆身体的破烂铁皮

而我要存在，而我非要这样存在么？

渐渐隆起的腹部比富士山更巍峨了，远远地看过来

我都是一个母亲：我的肚脐上将留下深厚的空洞

多可怕的空洞——我的热情，我的为人母的热情是座死寂的火山

这精灵好似睡着了，他睡得多么甜蜜

保持着良好的睡姿：头朝下，颠倒过来的世界予他是一片完美

亟待拯救的是我的肉体，还是别的什么？

谁能把我唤醒？我感到体内有一双小手在涂着涂料

涂绿我的学业，涂红了我的事业，涂黑了我的爱情

我有了困兽那样的迷惘了。我生下别人的孩子

我在一纸签约上署上了名字，卖身契？！但假如

我的心甘情愿换来的是一个怪胎，这世界逐渐盛行奇异的怪胎

作为其中的一具，但不，这孩子是无辜的

假如他生下时带有一条尾巴，或脑瘫或连体，假如

他的非亲生的提供受精卵的富人父母拒绝履行合同

那么谁来保护我？我将只身抱着自己酿的苦果，抱着怪胎

一遍遍地逼问自己：我不过是那么多代孕者中的一个，

但愿我有好运气，像是一场赌博

不要将不好的孩子带给我，我要强壮的，像这讲究丛林法则的世界

我要得到那笔钱，用它来经营我的生活，埋没掉这段不幸

小心地掩盖好这段耻辱，再找一个男人

只能但愿他蠢到分辩不出我的变化，如一条妊娠纹

我将瞒过他，跟着他一起奔向富裕

然后也会有孩子，叫穷人的女孩代孕，她们只是子[gong]

不！我未泯灭的尊严，还有眼下的这个孩子

再次地把我踹痛！

赵阳　于2006-3-10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