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离开我们8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70岁的那段时光,每每想起,不禁潸然泪下。70岁的父亲在肝癌的病痛中受尽了折磨,本已衰老的父亲更加虚弱了。父亲在病床上躺着,想动一下都非常困难。那天晚上我到奎屯州医院去看他,他想小解,非坚持要下床到卫生间去,当时,我就那么轻轻的把他抱到卫生间,小解之后,我又轻轻的把他抱到床上。也就是这轻轻一抱,竞使我心灵受到强烈的震动。
上床后,父亲躺了一会,就不愿躺了,先是半靠在身后的被子上,问我了一些新闻联播节目中的几则要闻,接着说想躺下,但躺下不到一刻钟,又要起来,躺的时间长了,全身都不舒服,我就把他扶起来,让他实实在在地靠在我的怀里。那时我感到了自己胸脯地宽厚,也感到了父亲的瘦弱。我搂着父亲,并轻轻地给他按摩头部、肩部和背部,父亲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枯瘦的脊背,在我眼前。我低头看父亲,他双眼闭着,眼角却溢出了几滴泪水,我给父亲擦泪时他说: “ 你们兄弟姐几个,小的时候,我因工作忙抱你们少,但也就是这样抱你们,你们乱蹬乱跳,我觉得我抱的是希望、抱的是寄托、抱的是未来 …… 。现在我老了病了,希望你们抱着我,我心里就踏实了 …… 。 ” 我的眼睛湿润了 …… 。父亲说着说着就紧紧的攥紧我的手。于是,我就那么一边轻轻的抱着父亲,一边给他按摩着。我感到有一股爱的暖流在冲撞着我的心扉,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就是父亲的靠山,就是父亲的胆量,就是父亲的渴望 …… 。我泪如泉涌,无法控制,竞落到父亲的脖子上。
把一个人抱在怀里是因为心中有爱,那是一种深沉的爱,一种无法描述的爱,一种比任何语言的表述都要博大凝重的爱。小时候父亲抱我们,那是一种渴望、一种依赖、一种让我们终身难忘的幸福。长大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抱过我们,只是经常的过问和检查我们的身体是胖了还是瘦了,学习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工作是认认真真,还是马马虎虎,家庭是和和睦睦,还是吵吵闹闹 …… 。但就在那个晚上,我抱着父亲时忽然感到,我就像重新回到父亲的怀抱一样,那么的甜蜜,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回味无穷。
又一个晚上,我到奎屯州医院陪父亲,他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说什么事情,已经没有连续的思维,但在清醒的时候,把事情和自己的想法还是能讲的清清楚楚。也就是在他清醒的时候,我还像从前一样,常常把他抱在怀里半靠在被子上,给他按摩头、肩和背,他给我讲了他一生的重要经历: “ 1934 年 农历8月8日出生在一个贫寒农民的家庭, 1950年党和政府招考建设大西北的各类人才,我以优异的成绩被西北财贸学校录取,从此人生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我18岁就到新疆塔城地区行政公署工作,1954年光荣加入中国共[chan*]党,无论在刚开始工作期间、还是光荣退休。我做到了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对党忠诚,对人民负责,认真工作,一丝不苟,真诚无私,廉洁勤政两袖清风,平易近人实事求是。”
2004年元月的一天去看父亲,一进病房大哥抱着父亲给他按摩,这时他病情极度恶化,吃饭喝水已经很少,大小便几乎失禁,我同父亲说话他还能清楚回答,我把大哥换下抱着父亲,父亲说: “ 身体看样子彻底不行了,这个坎很难迈过去,我有个想法同你大哥说过,不知你们是否沟通,我想回陕西老家看一看,年轻的时候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回家孝敬父母,现在老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回故乡看一看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人都说故土难离,落叶归根,现在体会最深。那片古老的土地养育了我,那片土地上葬埋着我的父母和无数先辈们,我的愿望就是身后能陪伴桑梓父老,回归故里。 ” 听完父亲的话,我一阵心酸, 我们兄弟几个都很难受,振作精神安慰父亲。我们同医生交换了意见,医生明确告诉我们,老人的病很厉害。我们就赶紧联系火车票,大年二十九我们乘上回西安的火车,经过46小时我们到了老家。让我最难忘的是最后一次抱父亲,是火车到咸阳市,他说想坐起来看看,哥哥拉开软卧包厢的窗帘,我像往常一样抱着父亲,父亲费劲的看了看窗外,不到两分钟,他就要躺下,说累得受不了,我看他试图几次睁开眼睛,都没有成功。我们几个都流下了眼泪,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我们就这样抱着父亲回到老家。我知道父亲在我轻轻的一抱中感受到了甜蜜和满足。我感到我幼小时的形象和父亲叠在了一起,那是人生漫长的旅程,也是父子亲情的融合,更是父子之爱的结晶和升华。
-全文完-
▷ 进入天山九重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