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秦家庄(九)渭水蓝桥

发表于-2004年12月07日 下午6:55评论-2条

(上接)

河水淹没了膝盖,淹没了腰,淹没了脖子,淹没了头,河水冰冷刺骨,贾青峰用尽最后的力气,喊着:“盼弟,我得到新生了,我走了……”

贾青峰到死也想不到,此刻在秦家庄的村长家举办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即将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真不愧为村里头号人物家的喜事,宽大的院子里早几天前就搭好了帆布大棚,即便是下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棚下已经摆好了四五十张八仙桌子,此时还没有开席,一堆一堆的男女老幼聚集在桌子周围,或打麻将,或玩桥牌,或着嗑着瓜子喝茶话家常。穿梭在人群中的都是一些伶俐的小伙子,他们托着茶盘,上面放在瓜子香烟,都是现炒的南瓜籽和金丝猴香烟,身上还装着包装鲜艳的糖果,遇见熟识的晚辈,便多给几颗。四周的院墙上早就用麻绳绷起一条条绳琏,上面悬挂着被罩床单等客人赠送的礼物,而且每一样礼物还都红纸黑字标明着:秦凤霞贺,秦生民贺,唐永宽贺……大门口也放置一张桌子,那叫礼台,为来贺的客人登记所设的,桌上也摆着瓜果香烟,遇见妇女孩子就抓起一把瓜子或糖果,好动的婆娘总不满足,老是主动的伸手,而汉子们则一律是发烟,有的过于稀罕的,嘴上点着,耳朵也要夹一根,看管的人也不介意。原先生就坐在桌子的后面,是专门请来写礼的,先生已经许久没干此行当了,因此显得格外买力和兴奋,不但写起字来一丝不苟龙飞凤舞,有时还和那些相识的婆娘开玩笑,“写掌柜的还是写你的名字啊?”“我们家我就是掌柜的啊!”婆娘们也很配合,积极地响应着,大家都高兴,被这盛大的婚礼所感染,都百无禁忌,就连一旁给先生递纸的后生,也决不会出差错,还不忘大声喊着:“秦宝山家贺礼十块,礼馍(本地办喜事时专送的一种祝贺的馒头)收了,被面子一套,给挂起来……”正对大门口的正屋前将是新人登场的地方,早就布置妥当,一张檀木大桌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屋口,崭新的缎料桌布平铺在上面,摇曳着垂着四角,桌布上面摆着火红的香烛,正明堂堂的燃着,香烛的中间用瓷盘盛着苹果,桃子,礼馍等一些盛供祖先的礼品。一个硕大的纸剪的双喜字贴在紧靠在桌子后面的一块木板上,字的两旁是两幅祝福的联语,由原先生亲笔写成:佳偶天成,珠联璧合。整个前院人来人往,喜气扬扬。

与前院比起来,后院显得更加繁忙,却有条不紊。后院专门腾出来用做厨房,在烟熏缭绕中,是数十个大师傅们沉着工作的身影,大家这种事情做的多了,早已经轻车熟路,成竹在胸,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蒸饭的蒸饭,而且每个人的工作岗位也早几天布置妥当。墙角垒起了临时搭建的锅台,全是用黄泥和土砖搭起来的,四个乌黑的大铁锅依次台阶一样架在锅台上,每个锅的下方都有一个进柴的口,就只有一个熟练的师傅不时地观察这几个口的火势,偶尔还揭开锅盖拿一把勺子挖出一口米饭尝尝,同时叮嘱站在一旁的徒弟加柴,说:“这个时候呢,火不能太老,饭快熟了,要用温火,记住了”。紧挨着锅台的就是案板,案板是用几张洗干净的床板临时代替的,在案板上工作的师傅,工夫更明显,三个师傅眼不抬,手不停,那“嘣嘣”的切菜声带动着案板有节奏的震动。案板的旁边是几个淘菜的婆娘,嘴上说笑着,手下却也十分麻利,一堆堆的萝卜,青菜,菜花,芹菜,韭菜,黄瓜经由她们的手,再送的案板上。旁边还有专管切肉的几个壮汉,他们或举着锋利的砍刀剁猪肉,切牛肉,或拿着灵巧的菜刀,唰唰地刮着鱼鳞。门口不时还跑进一些后生,大声地问:“满达(小叔),酱牛肉做对了么(做好了没有)?“对了,对了,马上就对……”

相比显得温馨和宁静的地方就是新房了。新房布置的大方得体,显见主人的心思。墙面都是重新粉刷过的,一进门,直接看见的就是一张新做的梳妆台,心型的大镜子上贴着红喜字和纸剪的鸳鸯图案,台上最显眼的地方放的是小两口在县城照的黑白结婚照和印有毛主[xi]像的台历。梳妆台旁边是床,很明显,床也是新置的,两床崭新的缎面被子伸展在床上,顶头是两个并排放置的绣有鸳鸯戏水花纹的枕头,枕头正上方的墙上还是一个大红的喜字,新房里处处都是这中纸剪的双喜字。新娘秦盼弟就盘腿坐在喜字包围的床上,和她娘一起垂泪涟涟,女人是水做的,这话真有道理,伤心的时候哭,高兴的时候也哭,尤其是秦盼弟这种水含量偏大的女人,在此刻包含伤心,难过,快乐,高兴的复杂时刻,她各式各样的哭泣也是融会贯通的,让人分不出主次来。

新房外面是男人呆的地方,新郎,新郎的爹,新娘的爹,和新娘的弟弟,这些重要的男人们都无聊地聚在一起,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每个人还是很兴奋的,尤其是新郎,仍残留着别人涂在脸上的红迹,舍不得擦掉。秦有财年小,还不算真正的男人,但那些真正的男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年此刻复杂的心情,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一方面他为三姐找到这么殷实的婆家而高兴,一方面他又莫名的忧心。作为新娘的弟弟,他担负着送新娘的重任,而九年前,他曾为自己的大姐执行过相同的任务,到最后却是辛酸的悲剧,他努力压制自己心底那股汹涌的担忧,“或许三姐会好点,大姐天生就是命苦”,但同时他有抑不住想着,“三姐又能好到哪去呢?二姐从小就饿死了,大姐也死了,我就剩这么一个姐了,我的姐姐为啥都那么苦呢?大姐,二姐,你们都受罪了,要保佑三姐啊!”

就在这时,院子里欢天喜地的鞭炮声正式拉开了婚礼和帷幕,一场任何人也意料不到的闹剧也即将开演。

执事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经营此业也不少年了,“时辰到了,请新郎新娘出来喽!”长辈的话一落,又是一阵鞭炮,还有满院子吃客的鼓掌大叫声,秦利国搀着秦盼弟款款的走了出来。新人的父母已经就位,等着喝那口百子千孙的香茶。那一套拜这拜那的程序结束后,有个好事者就发话了:“现在城里都兴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你小两口子也喝一个吧!”秦利国是一个经不住煽动的人,在一片叫好声中就欣然同意了,吓得秦盼弟直往后躲,她哪喝过酒啊?“不咋,不咋,就一口就对了”,那口酒经过口再到胃里,立即就在秦盼弟的身体里兴风作浪了,秦盼弟先是一阵恶心,她这段时间不知怎么搞的,得了这个毛病,经常感到恶心困倦,这酒真是害死人,在她肚子里这么一折腾,惹得她头也跟着晕了,她捂着嘴想吐出那害人的东西来,反而事与愿违,蹲在那颓废地站不直身,即而跟着迷迷糊糊地晕倒了。“扶进去,扶进去!”村长毕竟是村长,见过世面,遇世不慌,“娃可能是累了,大家接着高兴,不咋,不咋,你这一伙子娃别在这害人了,都耍得是些啥东西吗?来,二哥,进去给娃看一下”。被称为二哥的是秦家庄颇有声望的老中医,老中医跟着双方的亲人直接进了新房,秦盼弟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老中医不慌不忙地上前把脉,一只手捏着胡子,好一会才站起身,“不咋,不咋,放心,没事,接着出去吃饭,叫娃好好睡一觉!”

“二哥,到底咋回事吗?”

老中医笑了,笑得很复杂,直直地看着新郎,“想知道?”

“看你说的!”

“问你儿子吧!”二哥大笑着说,“现在这娃呀,说出来咱这老人都觉起害呢(觉得害臊)!”

“二伯,我咋了吗?”

“狗日的怂娃,就没见你做过啥好事,你媳妇都怀了好几个月了!”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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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流泪的木偶点评:

对于婚礼场景的描写很慎密,也很到位,让人仿佛看到了那样热闹烘烘的场景。也让人切实体会到了农村的风土人情。

文章评论共[2]个
渭水蓝桥-评论

我特意描写了故乡农村结婚时的场景,希望能得到诸位高手的指点。at:2004年12月07日 下午6:56

心情菩提-评论

有点象风铃的手笔:)
  【月星邪 回复】:那真是太抬举我了 [2004-12-7 21:07:38]
  【心情菩提 回复】:好就是好啊
:) [2004-12-7 21:09:41]
  【月星邪 回复】:谢谢!希望能对(十)做出评价,我可是花了心思去写的。 [2004-12-8 15:04:34]at:2004年12月07日 晚上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