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身强体壮的滑竿夫抬着漂亮的滑竿停在侯府门前时,她走了出来,围着滑竿仔仔细细地检验、打量。当然,滑竿的外装饰是按她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布置的,她也就很满意。当一切都觉得过得去了,她才难得地点了点头。两个滑竿夫紧张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还没有等到我们讲述侯太太此次出行的目的,将去何方,侯老爷已经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你真的要去?并且马上就走?”侯老爷着急地问。
“我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过?”侯太太异常冷静。
“我不是没同意吗?”
“需要你同意吗?”
侯老爷知道拗不过太太,好言相劝是没有用的,于是退了一步:“那也该好好准备一下,等几天安排妥帖了再上路也不迟啊?”
“等几天,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太太断然决然:“叫吴姨,马上把行李拿出来,收拾上路!”
侯老爷不再说什么,只是叹气。因为家里的事情从来是太太说了算,自己从来没有当过家。现在太太出去那么久,倒是给了自己无限的自由了。
侯太太非常清楚男人的心思,冷冷地说道:“我走了以后你就尽情地飞吧,回来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明知道说这些话没什么用,可侯太太还是说了。
吴姨很快把东西拿出来了,这是太太提前吩咐好的。没有用大箱子,而是收拾了一个大包袱背在吴姨身上,侯太太上了滑竿,一行人上路了。
这次出门是侯太太临时决定的。
前天晚上,跟随小姐去云南的侯府仆人侯忠面容疲惫、神色慌乱地跑了回来,进门就报告了一个让人坐不住的消息:小姐被官府抓了。
乍一听没啥,本来小姐做的就是犯法的倒卖鸦片的生意,货物被查出来,人被关起来,这也是常有的事。大不了破一点财,蚀财免灾。用钱买通官府,人就放出来了。
可是侯忠说,这次可不一样。是有人告了密,说小姐给共[chan*]党带路,这才被抓起来的。这其他的好说,凡是通共被抓起来的,在这年月,听说就没有一个被放出来的。一家人这才着起急来。
最急又最坐得住的是侯太太。
小姐侯琳是她最小的女儿,也是她的心肝宝贝。侯琳从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从小就把她的三个哥哥不放在眼里,因此挨了哥哥们不少打,但她却从来不屈服。这让侯太太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也就特别疼爱侯琳。等稍稍长大,除了教她读书写字之外,就是带着她跑了几回云南缅甸,过早的接触社会和过分的聪明伶俐使侯琳在妈妈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人精。所以这次,大约两个月前,在侯琳撒娇般的要求之下,侯太太把去云南接一批货的任务交给了侯琳,她相信女儿一定能圆满地做好这件事。没想到出事了,并且还沾上共[chan*]党嫌疑这样麻烦的事。
从侯忠的嘴里再没有问出其他的情报,因为他和小姐一起出门,到了四川江油以后,小姐就把他安排在她大哥的军营里住着,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小姐被抓的消息是大少爷侯龙告诉他的,并叫他马上赶回老家去给父母亲报个信,让家里人知道这个事,好凡事有个准备。所以侯忠才连夜兼程,步行九天的路程紧赶慢赶在第五天的晚上到了家。
侯老爷虽然心疼女儿,却也没有感觉到有多么打紧。侯太太却觉得此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行动,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尽快救出女儿。
两人争来争去,没有结果。而侯太太却早已心中有数,整整一夜,她没有睡着,心里一直在谋划着此行的各种细节。
走了四天,来到南部县的富驿镇。
一路行来还算安泰,既没有遇到土匪袭击,也无散兵游勇的骚扰。这天到富驿时天色还早,却不能再向前赶路。富驿是一个大镇口,前后宿处都相距甚远,如果错过,就会造成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局面,常在这条道上走的人心里都明白。况且侯太太出门时就定了一条规矩:走路走大路,不走小路,因为小股土匪一般不敢到大路上骚扰;住店住大店,不住小店,因为大店档次高,一般人住不起,住店的都是有些来头的人,地方的保护措施要相对得力一些。
侯太太的滑竿本来就很惹眼,那陈设和其他滑竿比起来,就相当于现在的奔驰宝马和普通轿车相比。而更惹眼的却是侯太太本人。她本来就是出身名门的大户人家的美人坯子,虽年近五十了,那风韵却丝毫不减当年。如果和她最小的女儿、十八岁的侯琳走在一起,不认识的绝对想不到她们是母女而不是姐妹。她的穿着很平常,平常得和普通人没有两样,没有刻意去装饰打扮。而就是这样的淡淡妆天然样,也丝毫掩饰不住她的雍容、华贵、大气,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总暴露出她那不凡的气质。
富荣旅馆的女老板见走进来这样一位,一点不敢怠慢。按照客人的要求,她迅速安排了她们主仆二人及滑竿夫的房间,叫伙计和仆人将行李送到楼上房间里,就把侯太太请到茶坊里,并且一个劲地道歉。
“实在对不住太太。按说呢,应该安排太太在雅间里面用茶。无奈这几天来来往往的散兵实在太多。他们一来就要雅间,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鬼鬼祟祟说些什么。并且走的时候,好些派头大的还不给饭钱、茶钱、住宿费,给我们打张白条子。我们找谁要去?”女老板又凑在侯太太耳边,故作神秘地说:“时局紧了,我看他们好多都是怕打仗的逃兵。”
侯太太皱了皱眉头:“那就在大厅里坐坐吧。”
侯太太在大厅里靠窗的一个茶座刚刚坐下,就好像那里忽然升起来一轮明月,整个大厅一下子亮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就像趋光的虫子一样转了向,所有议论的话题都突然统一了,尽管人们谁也不认识她。
“富驿镇那么大,怎么就从没看见这么上档次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像是苏杭来的,倒像是天堂来的。”
官员模样的人看傻了眼。
几个泼皮模样的干脆端着茶杯,向这边凑了过来。其中一个胆大的把茶杯放到了侯太太的茶几上,嬉皮笑脸地讨好:“太太一个人怪冷清的,要不要兄弟们过来陪您喝杯茶?”
侯太太早已看清了众人那贪婪的目光,这种场合不是没见过,她见得多了。只不过在异地他乡,又是肩负特殊的目的,她不想在这里多纠缠,只想尽快息事宁人为好。
“又是来孝敬姑奶奶,给姑奶奶拜寿来的吗?”
这句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我没理睬;二,找过我的人比你的来头大,你小心点为好。
两个意思来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在江湖上混的人都不傻呀。
“是是是,我们是来给姑奶奶拜寿了。寿礼马上就送来。”
谁都明白,在互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就这样近乎,无非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我是黄三,是富驿码头的老二。是大哥叫我来接待您的。”
“哦!”侯太太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没有半点惊讶和犹豫的神色,只是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来,缓缓地呷了一口,然后把脸转向一边,似乎不想再理侯三。
这举动让侯三再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他已经确信:来人非同一般.,恐怕是连富驿镇的官府都惹不起的人。他暗中吩咐手下,赶快去配备一份礼物,要重。然后自己再暗中注视这位神秘客人的动向。
侯太太以出奇的镇定赢来了局势的安定,她用淡淡的微笑化解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让所有人再按照自己的轨迹走下去了。
她不想再在这里过分的暴露自己,在女老板过来倒茶时,她轻轻问了一句:“有烟馆吗?”
这句很轻的话也让黄三听到了,他精神一振,抢先回答:“有啊!太太需要,我马上带您去!”
女老板白了黄三一眼,然后用刚好能让黄三听到的音调对侯太太说:“太太,有。我们这里是一条龙服务,也是富驿镇最安全的地方,您就放心休息吧!”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这里是民国三十八年的四川。虽然到处都有抽大烟的烟馆,但如果你被官府抓住了真凭实据,你也会被抓进去的。
“就在这里吧。”侯太太犹豫了一下,对黄三说:“就你陪我吧!”
黄三高兴的简直是屁滚尿流,不等女老板引领,就自己作主把侯太太带进了最好的房间。
我们说过,侯太太出身名门,啥世面没见过?
还是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抽大烟,女儿就循着那香味找了过去。看着聪明伶俐而又调皮捣蛋的女儿,父亲把烟枪的嘴送了过去,说:“来一口!”女儿果然就实实在在地咂了一口。父亲以为女儿这一下可吃苦头了,一把抱起来,心疼得不得了。孰料想抱在怀中的女儿又把嘴伸向了烟枪……
抽就抽吧,过过瘾,省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注视。老板娘不是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但抽了几颗以后,侯太太觉得这里的烟泡太差劲。不抽没有啥,抽了几颗以后倒真的勾出了侯太太的烟瘾。她吩咐伺候在身边的吴姨:“去拿我的烟泡来!”
“这土泡子没劲,试试我这洋的,美国进口的。”待吴姨拿来了烟泡,侯太太叫她送了两颗给黄三。
黄三简直是受宠若惊,他知道这洋烟泡决不是一般人想要就能拥有的,而且价格也比土泡子高出几十倍。侯太太一出手就给他两颗,这让先前还人模狗样的黄三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是个人,这时候,他连抬起头正眼看一下侯太太的胆量都没有了,只顾低了头,狠命享受嗟来的美味。
侯太太过足了瘾,飘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黄三这才一骨碌跳下烟床,连滚带爬地回老大那里去复命。却不料他手下的喽啰早将消息报告了老大。
“怎么样,好享受啊?”老大问。
“遇到真神了,大哥!”黄三赶紧把刚才的经历一五一十并添油加醋地讲述给老大听。
“有这等事?”老大也很在意。
“大哥,我们怎么办,你发话。”
“急什么,还没弄清楚是肥肉还是辣椒呢。”
按照老大的一贯思路,若果是一块肥肉,绝无轻易放弃之理。而现在经黄三这一搅,显然无法在富驿弄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了。富驿毕竟是滩小水浅,要想留住大鱼那实在是难。那倒不如把线放长一点,如果目标真不是辣椒,到时候弄他个财色双收完全是有可能的。
老大的美梦黄三肯定不完全清楚,他还以为老大对这事、这人不感兴趣。直到老大叫他附耳过来,给他安排这一阶段的重要任务时,他还以为领到了一分美差。
侯太太可谓是一路顺风。看看离目的地江油关不远,最多一天就可到达,侯太太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住下来的时候,她看见黄三领着他的几个兄弟也住进了这个店里。这是一个较小的场镇,就这一家客栈,黄三住进来毫不奇怪。更不奇怪的是早在前天他们就已经碰面了,还多亏黄三助了一臂之力。
那是在三台县境内的黄泥冈上,侯太太的滑竿被四个兵拦下了。这些兵没有枪,又专拣小路走,显然是逃兵。侯太太本来不走小路,可这段路比大路要近十几里,不走实在不划算。一路还算太平,谅来这里不会有什么麻烦,却不料偏偏在这里出事了。
侯太太衡量了眼前的几个兵,他们没有武器,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几天没有吃饭的样子,估计是想抢一点财物;如果来硬的,以两个滑竿夫加上吴姨对付他们四个,不会吃多大的亏,但是那样就太冒险了。所以,她决定先从气势上震慑对方。
“是哪个部队的这么大胆哪?”
“别管是哪里的!放下东西走人!”
“要抢是不是?你们不想要命了?”
“反正我们都是快没命的人了,不在乎。”
“看样子兄弟们是遇到难处了,”侯太太见硬的不行,就换了一付口气:“吴姨,这几个兄弟一定是没有饭钱了,给他们拿点钱先让他们吃饱再说。”
吴姨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来,想给他们数几张。侯太太手一挥说:“都给他们吧!”
几个兵见侯太太那么大方,以为碰上软柿子了。为首的一个不但抢走了吴姨手中的钱,还招呼其他兄弟伙想抢吴姨肩上的包袱。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眼看一场打斗不可避免了。忽然,黄泥冈下神奇地冒出五条汉子来。为首的一个大吼一声:“你们想干啥?青天白日的,你们还想抢不成?”五人直逼四个兵。
侯太太回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黄三。几个兵看到这突然变化的形势,赶紧灰溜溜地跑下了岗子。
侯太太抱拳向黄三及他的兄弟道谢。黄三却像没事人一般,声称自己有急事需先行一步,后会有期,便带人匆匆赶路去了。
现在在这里碰上,侯太太觉得不论怎样说也该感谢一下黄三和他的兄弟伙。
小镇里没有烟馆,原来开得好好的烟馆也随局势自然关闭。可侯太太还是从客栈老板那里借来了两付烟具。她叫两个滑竿夫去请黄三。
黄三来了,仍然是一脸谄笑。侯太太没有过多谦让,只对另一付准备好的烟具向黄三作了个请的手势。
当香烟袅袅升起的时候,一队警察包围了客栈,七八个人冲进了侯太太的房间,对一对正在抽大烟的男女抓了个现行,两个滑竿夫也被作为人证扣留了。警察们还在寻找仆人吴姨,可怎么都找不着。
当侯太太走进审讯室时,她一眼就看见黄三站在审判官旁边。侯太太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黄三也看出了侯太太眼神中的疑惑,到了此时,他就首先憋不住,向侯太太交底了:“太太,对不住了。大哥为了弄清你的底细和来头,叫我一路跟来,暗中保护你。又特意叫了他的兄弟胡局长把你请来,想和你聊聊。”他向胡局长行了个礼,又向侯太太介绍:“这位就是江油县警察局胡局长!”
侯太太不动声色。
“你知道吗,你已经违反了蒋委员长的禁烟令,按规定,我们可以直接抓你并没收你的全部财产。”胡局长本想先来个下马威,却不料侯太太却端坐不动,没有半点惊慌的神色,于是先就软了口气:“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何人,姓甚命谁,家住哪里,要去往何方,有何公干。待这些问题搞清楚了,误会自然消除,你就马上没事了。”
“我看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侯太太淡淡地说:“既然你是江油县警察局的,那就到了江油县再说吧!”
“喂,你倒横起来了。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啊?”胡局长自到任以来审过不少人犯,还有不少是共[chan*]党,却很少看见这样坐得住的女人,心里马上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胡局长真有点骑虎难下,因为他到现在还没弄清对方是什么人。如果来人后台真硬,抓错了人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你别说胡局长可真是有福,恰在这时他的侦缉科长走了进来,附在胡局长耳边说,问出来了,他们来自邻水。
“哦,知道了。”胡局长一阵惊喜。邻水、华蓥山、华蓥山游击队、共[chan*]党,这些名词以最快的速度充满了他的脑子。这还用说吗?共[chan*]党,共[chan*]党的特工。就不是真的,也完全可以以此罪名定罪,那么,自己的功劳这次还小吗?
他不由得盯着侯太太一阵狂笑,然后,他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好吧,先关起来,到江油再审。明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回江油!”
侯太太出门前一天把家里凡是能取得出来的钱都取了出来,打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家里能带出来的贵重东西都带出来了,不便带的才留在了家里。女儿沾上共[chan*]党,这可是要命的事啊!要救女儿,钱越多越好。却不料,眼看快到安全的地方了,全部家产的三分之一都落到了这个胡局长手里。
这些人黑,她明白,却万万想不到人家在富驿就已经盯上她了。这是她该到达目的地的日子,却作为囚犯被押着走向目的地。
胡局长得意洋洋地骑着一匹马,把侯太太和两个滑竿夫紧紧押在他的身后。他催动人马快快赶路,说一定要在午饭后赶回江油。他太高兴了,从侯太太包袱里搜出的那些银票已经足以让他发财了,可远不止这些,如果真审出一个共[chan*]党的要犯……,那,胡局长不愿再往下想,他生怕好梦不能长久。
前面路上滚滚的红尘果然无情地惊醒了他的美梦。
红尘里,一个年轻的国军军官大声命令:“弟兄们,给我包围他们!”他身后的一个排的士兵迅速对胡局长的警察分队形成了包围。
“你们是哪部分的?你们要干什么?”没等胡局长的两个问题落音,他已经被人从马上拉了下来,接着脸上挨了重重的两耳光。
“你他妈的胆子也太大了,连我的母亲你都敢抓。输不输老子一枪收拾了你!”年轻军官用枪指着胡局长的脑袋。
警察们本想举起枪来救下他们的长官,只听得那军官说声:“弟兄们,你们两个人给我瞄准一个。谁敢动一下,你们就把他的身上打成筛子!”看见对方手中那清一色的美式卡宾枪,警察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自觉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兄弟别误会,有话好说!”胡局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不轻,但还能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
“和你有啥好说的?”年轻军官余怒未消:“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一六八师副官侯龙,你应该不会不认识吧?”
“认识,认识。”胡局长一叠连声地说。
“可是你竟然亲自带人来抓捕我的母亲,还想把她当共[chan*]党处置是不是?”
“误会误会,纯粹是误会,没那意思!”
“你说怎么办吧?是不是先把告密的人交给我呀?”
没等胡局长发话,黄三几个人早已站不住了。黄三给他们使了个眼色,想趁乱溜走。还没跑出两步,早被士兵们制住了。侯副官手起枪响,黄三的帽子被打飞。黄三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上起不来。
胡局长急忙喝令手下,给侯太太和滑竿夫松绑,把抢来的滑竿恭恭敬敬地抬到前边来,让侯太太坐上,一边一个劲陪不是。
“还有我们的行李呢?”是吴姨的声音。人们这才看见,士兵的人群里,还有一个女人,她正是吴姨。
胡局长赶紧叫人把包袱送了过来,又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银票,双手交还到吴姨手里。
侯副官把枪插回盒子里,对这一群人宣布:“今天见到我的母亲没有出什么大事,我的心情还算好。我不想杀人,更不想和胡局长伤了和气,你们滚吧!”
像死刑犯得到特赦令一般,这一群人马上撒开腿就跑,生怕从背后射来一枪要了自己的性命,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侯太太自从在黄泥冈上遇到几个兵,又无意中碰到黄三几个以后,她心里隐隐感觉到前面的路不会太平了。于是,她叫吴姨把包袱放在滑竿上,换上土里巴叽的农妇衣服,尽量抄近道赶到江油去找大少爷侯龙,叫侯龙尽早派人来接她。吴姨找到大少爷后,把在路上碰上黄三已带警察出动的消息告诉大少爷,大少爷丝毫不敢怠慢,亲自带了师部的一个警卫排火速赶来了。
令侯太太没有想到的是,在儿子的家里接待远方来的母亲的,除了儿子侯龙,还有小女儿侯琳。侯太太一颗悬了多时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心里一高兴,不由得大叫一声:“准备烟具,妈要过瘾了!”至于女儿是怎样被救出来的,她都不想急于知道了。
倒是女儿撒起娇来:“妈,你好偏心哦!大老远的来,也不问问人家受了多少苦。就光知道抽大烟。哼!”
“精猴子,看你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妈就知道你没吃苦。”
“可是,可是,”女儿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哥哥可是花光了我带出来的所有的钱才把我赎出来的,那可是我们家产的一半呐。”
母亲把女儿的脸扳过来,仔细地打量:“好你个败家的货!看你爸不撕了你的皮!……不对吧,我看你一定是送给共[chan*]党了吧?”
侯琳大吃一惊:“妈,你是不是人啊?连这你都猜得出来!”
母亲冷冷一笑:“死丫头,你以为就你精.”
侯琳抱住妈妈,狠劲亲了起来。她告诉妈妈,她是为了给一个叫陈云的共[chan*]党的大人物带路出事的。“陈云他们要出川,走大路过国民党的封锁线很难,可我知道一条偏僻的小路。我把他们送过了广元,他们到陕北去了,我在回来的路上被人认了出来。幸好这个告密的人不知道太多的情况,我哥赶来以后三五两下就把告密的人打懵了。又花了些钱,我就出来了。”
“没有受刑吧?”
“没有,一点事都没有。”
这时候的母亲才真正亲切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开心。
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交代几句。
这以后不久,四川就解放了。侯龙作为投诚人员参加了解放军部队的集中培训,以后就留在了部队工作。又因为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文化大革命中虽然有些凶险,却也躲过了一劫;侯琳解放后找到了党组织,参加了工作。
侯太太回到了家乡,她没有料到,她走后侯老爷在家里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输掉了全部家当,甚至那座豪华的侯宅。侯太太只得在街上租了两间小屋暂住,侯老爷在无可奈何中偶尔打点小工补贴家用。土地改革时,因为他们没有土地房屋,被定为城市贫民而不是土豪劣绅。夫妻俩于是在家乡门头镇中街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终身自食其力。
侯太太活到九十八岁,无疾而终。
还需要说一句,侯太太是我奶奶。
完成于20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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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侯府是这一方远近闻名的大户,这侯太太又是这一方远近闻名的美人。所以昨天侯太太亲自到滑竿行来挑选滑竿的时候,谁都想得到这份美差。况且这是一次长距离的行程,侯太太已经提前将一个月的工钱交给了两个被选中的滑竿夫,让他们交给家里人。这样,他们的家人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吃穿无忧,自己则可以跟着侯太太吃住一路。并且,侯太太还告诉他们,回来以后另有赏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遇上这样的优厚的待遇,滑竿夫们自然是高兴万分,并把这份差事看出成是自己一生中难得的好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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