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寅,是我在饭店工作时的同事,年纪比我小,在灶上我们同一个师傅,所以应该算我的师弟。我师弟那小伙长得精神,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嘴唇红润,牙齿洁白,长方型脸,鼻子挺拔,眼睛长得更是好看,圆圆的,大大的,黑白分明,有点像演员赵薇,但是比赵薇的眼睛好看,蒋寅的眼睫毛天生就长得长,毛嘟嘟的,微微上翘,一眨眼睛,忽闪忽闪的,尤其是那两道眼眉,细细的,长长的,上边的毛向下抿,下边的向上抿,在中间形成一条凸线,一直延伸到眉梢,清清爽爽,修长入鬓。看到蒋寅的眉毛,才会明白古人为什么形容美人的眉毛会用“柳叶”两个字。也不知咋回事,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蒋寅。
蒋寅不但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什么东西一看就会,水案,面案,灶头什么都行。改刀:丁是丁,块是块,丝是丝,片是片;面案上:蒸花卷馒头那就不用说了,就是最难的抻面那也是不在话下。从搓面、放条、上劲、倒把,一块面,用不了三两分钟,便以1、2、4、8、16、32......256......的级数抻成细细的面丝;炒菜那就更没的说了,煎炒烹炸焖卤炖,样样精通,绝对是个多面手。
蒋寅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和女孩套近乎,有事没事总爱往女人堆里凑。可也是,二十刚出头,可以理解。另外,我们那些女同事们也奇怪,谁都不烦蒋寅,都愿意和他在一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蒋寅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动手动脚的占便宜。大家都说,蒋寅这孩子将来非跌在女人身上不可。
那时候谁家有个红白事情,都在自家办,砌灶台,搭棚子,外请厨师。蒋寅经常被请,我们管这种事叫“做油活”,做一个油活可以挣到三五十块钱,大约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也是一笔挺可观的份外收入。
蒋寅做油活打扮的也扎眼:一身白色工作服,白围裙,白套袖,白色的工作帽,脚下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他一做活,大姑娘小媳妇围一大堆,唧唧咋咋,指指点点的。遇到这种情况,蒋寅就会更来劲,马勺敲得叮当响,特别是菜炒好了叫勺时,(叫勺,是用手勺敲出特殊的声响,告诉别人菜已经炒好了)那“哒,哒得哒”的声音连续敲个不停,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是这敲勺声,成就了蒋寅的第一次姻缘。
那是一次给本村一个远房亲属家娶儿媳妇做油活时,娘家客人中一个姑娘,被蒋寅吸引,主动搭讪,姑娘长得也不错,二人是你有情我有意,一见钟情,不久就住到了一起。那时候实行晚婚晚育,单位因蒋寅不够结婚年龄,去家里做工作,结果发现姑娘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无功而返,回来后给蒋寅来了个大会批评,不了了之。后来蒋寅也没登记,也没操办,就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当了爸爸。小家庭挺和美,小日子挺红火,小两口才貌相当,又都肯干,旧土房翻盖了四间大瓦房,临街又盖了一溜北京平,左邻右舍都十分羡慕。
时光荏苒,世界变化的也快,改革开放,饭店转制,工人买断工龄,与企业彻底脱离了关系。多年的铁饭碗没了,蒋寅因为技术全面,活好,被一家大型的餐饮娱乐中心高薪聘用,当后厨的总头,领导着一二十人。每天吆五喝六,也挺威风。
蒋寅威风毕竟是给人打工的,老板那才叫威风呢。老板五十左右岁,手眼通天,黑白两道,左右逢源,公安,税务,银行,工商,各大单位,脚面水——平趟。中心内桑拿、客房、餐饮三大块,三个美女经理,那基本都是老板的二奶。各类服务小姐上百人,老板看上谁那就“照顾照顾”,被照顾的小姐均是洋洋自得,仿佛身价立刻抬高了许多。这事老板也不背着蒋寅,老板中午饭历来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吃,而老板吃的饭菜历来都是由蒋寅亲自做,亲自送,这也是老板对蒋寅信任的一种体现。所以蒋寅也是竭尽所能,尽心尽力去做,但时间长了,蒋寅就发现,只要老板叫送两套餐具,那就是有情况了。而蒋寅看到的陪老板吃饭的人天天在变,今天是莉莉,明天是洋洋,后天是薇薇;有时是坐在腿上,有时是抱在怀里,有时甚至是在床上......
蒋寅心里对老板老羡慕了,认为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享受的生活呢。
那些莉莉、洋洋、薇薇们对蒋寅也是投桃报李,一则是怕蒋寅对三个二奶经理透露消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二则也是贪慕蒋寅的模样,毕竟平日接触的都是自己父辈年纪的人。所以人前背后也对蒋寅送个媚眼啥的,蒋寅也不傻,当然明白其中的奥妙,也就打蛇随杆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偷偷摸摸的也和其中的几位成就了好事。领略了除自己老婆之外别的女人的滋味,那种心跳、那种悸动、那种期盼,嘿嘿,是他妈的有点意思。当然,衣服,戒指,项链啥的也没少往外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的老板可就有所察觉,放言要教训蒋寅。这可把蒋寅吓坏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找个借口,脚底下抹油溜了。老板也没强留,心想算你明步,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蒋寅回到家里,也不能干吃干嚼啊,干点啥好呢?想来想去,干脆开饭店,干老本行,自己当老板,家里的房子现成的,自己的手艺,不用外雇厨师,挺好。说干就干,起执照,做牌匾,自家的北京平正好临街,地势优越,面积也够,间壁成几个雅间,留一间做舞厅,挂几幅漏脐露乳的美人画,吊几盏旋转球形灯,桌椅板凳,锅碗瓢勺,全部置齐。后面四间瓦房,东边自家住,西头做仓库,中间给小姐。
小姐也来了十几个,因为城里扫黄风紧,便向农村转移,听说这边新开一个饭店,蜂拥而至。蒋寅挑容貌递得出手的留了十几个。其中一个还是在餐饮中心时接受过蒋寅项链的露露,二度聚首,蒋寅自然是喜出望外,便委任露露为大堂经理。
万事俱备,请先生选了黄道吉日,鸣鞭放炮,饭店开张。买卖还真不错,有散客,有大桌,还有包席。特别是饭店的小姐,成了饭店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红唇彩发,短裤小衫。顾客进得门来,便是“先生您好,谢谢光临”,你要离开,便是“先生慢走,下次再来”。燕语莺声,眉目留情,绝对高出当地饭店好几个档次。饭店红火,蒋寅高兴,小姐们也高兴,原因是客人多,陪客的机会就多,小费也多。
别人都高兴,偏偏蒋寅的老婆不高兴了。家里开饭店,作为老板娘当然也跟着忙活,主要是收款,闲时也收拾盘碗,倒水摘菜。可是慢慢的就觉得蒋寅和这个露露关系不正常,两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都想看对方,还怕别人知道,贼溜溜的,闪烁不定,另外那眼睛里就像往外冒火,热辣辣的。老板娘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啥,可是往心里去了,时刻注意蒋寅和露露的行踪。
也是活该有事。有一天下雨,饭店没有客人,小姐们聚在一起打扑克,老板娘也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蒋寅见有机可乘,冲露露一使眼色,二人便溜进了仓库。众人会心的一笑,都明白是咋回事,该干啥继续干啥。
那两天正赶上老板娘来月经,要上厕所,卫生巾没有了,平时这些物件都是放在西屋背人处,于是就到仓库里取。结果推开门,就看见蒋寅和露露裤子褪半截,正呼呲带喘的忙活呢。老板娘眼睛冒火,也顾不得找卫生巾了,高声喝骂,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今天我打死你们。顺手拿起一瓶啤酒向二人扔去,结果砸在墙上,空中开花,瓶碴子,啤酒沫子,像手榴弹一样爆裂,从天而降,弄得蒋寅和露露满脸满身,蒋寅用手忙着糊撸脸,结果挂在脸上的瓶碴子把手和脸划破了好几道,弄得满脸是血狼狈至极;露露提裤子向外跑,两块瓶碴子裹在裤裆里,前后刺破了好几块,也是鲜血淋漓,把白色的弹力紧身裤都润透了,以实际行动演绎了一回“血演得风采”。后来别人说是被老板娘给撕破了下身,大出血把裤子都湿透了,其实那都是传言。
老板娘制造了流血事件还是不依不饶,得理不饶人,又显露了骂街的超级水平,赶到前屋,手拍桌子,话不重样,滔滔不绝,大骂起来。大家前来相劝,老板娘一句“没有一个好逼货”止住了大家的脚步也让大家闭上了嘴巴。
露露抠出了裤裆里的瓶碴子,裤子都没敢换,拎个小包不知道跑哪去了;蒋寅没理自然不敢高声,王八钻灶坑——连憋气带窝火,任凭老婆高声叫骂。这老婆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把蒋寅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祖宗三代招呼个遍,捎边掠穗连带着饭店的所有人员,谁也没落下。因为没有人敢上前相劝,所以老板娘也没有台阶下,已经声音嘶哑了,还在继续坚持。最后骂蒋寅是癞蛤蟆没毛——随根,爹,爷爷都是见着女的就走不动道,满大街啦啦骚儿的种。蒋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个大嘴巴子把老婆糊倒在地,也是鼻口穿血。老婆爬起来说蒋寅你他妈的搞破鞋还打人,我不跟你过了,哭着嚎着夺门而出,回了娘家。这时门外已经挤挤压压的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奸情败露,街坊四邻议论纷纷,蒋寅面子上挂不住,硬撑着和老婆离了婚,财产对半分,房子全部归蒋寅,蒋寅给老婆折钱,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学,女儿意见是和妈妈过,蒋寅拿抚养费,最后算下来,蒋寅剩了一套宅院,外带十万元饥荒。
有人说蒋寅亏,蒋寅说夫妻一场,也不容易,还有孩子,也没亏到别人手。众人还说蒋寅挺明白事理。其实蒋寅心里想的是,这回可下自由了,没收没管,无拘无束,也该自己潇洒潇洒了。
于是饭店照开,又招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蒋寅也学起了原来娱乐中心老板的派头,甚至有所超越,看哪个小姐好,晚上就叫陪睡。饭店十多个小姐,几乎睡了个遍,真个是红肥绿瘦,夜夜新人,好不潇洒快活。情到浓时,甜哥密姐,许愿给钱给物,但现在饥荒在身,不能兑现。
小姐们便恃宠而骄,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勾心斗角,争风吃醋,都以老板娘自居,谁接待的客人,谁就收账,营业款往兜里一装,也不给蒋寅。蒋寅进货花钱,干活出力,一天却是蛋鸡——白乐呵,没有进项。小姐们还都说不得,短处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一问,人家就说,你不是昨晚答应我的吗,要为我买项链,我先收几桌钱,然后我自己买去,也不麻烦你了。所以蒋寅也是暗气暗憋。
最可气的是这些小姐,就像有今天没明天,到了世界末日似的,来了客人,疯狂的推销自己,见钱眼红,小费给个三十五十的,干啥都行,在附近都出了名,都知道蒋寅饭店的小姐便宜,给钱就干。好几个厉害娘们打上门来,掀桌子,摔家什,骂骂咧咧;有几家娘们因为自家男人来蒋寅饭店泡妞,闹得寻死觅活,打架离婚,影响非常不好。当地派出所三天两头上门查禁,刚开始吃顿饭,派几个小姐上桌攻关,临走再夹几条香烟,还勉强应付。再后来这招法就不灵了,小姐经常被抓,连蒙带诈,连唬带吓,手扣子往桌上一摔,马上就吓尿裤子了,张三李四,把有关系的人全部供出。派出所照单抓人、罚款。蒋寅又没有力量摆平,自家还被罚了好几千块钱,限期改正。结果是小姐不敢呆了,走了个精光,顾客都说那地方是个“腥门子”,少去为好。挺好个饭店,整的“门前冷落车马稀”,没法再开了,只好关门大吉。
蒋寅这老板当不成了,债主们又纷纷找上门来催债,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所有的房产变现抵债,还剩万八块钱,买 了一身行头,跑到城里去闯天下去了。
后来听说蒋寅在城里混得不错,给一个富婆当司机兼保镖,整天开着小轿车,出入高档酒店会所,吃香的喝辣的,一身名牌,不见凡人不说话,牛逼哄哄的。后来又听说蒋寅的一只脚筋被挑断,一只眼睛被打瞎了,是富婆老公指使人干的。还有的说,富婆的老公是心狠手辣的黑老大,容忍不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直接就把蒋寅给灭了。
这些都是传言,也不知真假,倒是有几年没见着蒋寅了。唉,我那师弟,你还好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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