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事情也做了不少,眼下能歇歇了。可房子又漏雨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房子改建,园子整整。家中养了多年的花,现在还有许多名贵的,许多人会慕名而来;房子改建成了楼房,红墙、红瓦,造型典雅,成了本地养眼的标志性建筑。
做不完的事情,赚不尽的钱。下岗了,自己开厂。凭着自己的知识,改进了工艺,竟比同行多赚了些。可我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大举发展。一来受家庭的影响,当初外婆家得了天时地利,多少代人辛辛苦苦干下来,好歹有了家产。谁知一下子被划成地主,一家人关的关,杀的杀,剩下的也因为是地主,成分不好,受尽磨难,永世不得翻身。这大概伤透了母亲的心。我知道母亲一旦有钱便花的花,散的散,好像钱财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手里会给人带来灾难。
我受母亲影响,自己也意识到钱财真的不一定就给人带来福祉。
二来受了很长时间歧视打击,很怕树大招风,惹来什么麻烦。。这应该能克服的,可当心里觉得钱财并不是值得用一生的光阴去争取的,总会找来许多理由为自己开脱。
不知什么时候看过了一个童话故事,说两个人找到了一个充满宝藏的洞。一个人弄了些就走了;另一个拼命往袋里装,不知时间到了,洞门关了。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知道贪财没有好下场。现在知道大自然处处有财宝,就像童话故事的洞里一样。虽然说大自然里没有看得见能关闭的门,却可以想象,世上有很多亿万富翁,很多人也想成为亿万富翁。据计算,把一亿一元的钱撒到地上,让一个人一块一块捡起来,一百年也捡不完。而不用一百年人早死了,不就如童话中洞门关上一样吗?好多人的一生不也是这样往口袋中装钱的吗?
当然如果这样就是自己的喜好,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偏偏这么做,的的确确影响到他人的生活。本来大自然的财物足够人用的,可你有那么多财物不用,还在拼命攫取,天下财物立刻紧张了起来。据说经济危机就是因为有人囤积钱财造成的,我相信。我也相信这么多钱财不用还会带来灾难。有人说是偶然的,我以为是必然的,地主的遭遇就是证明。即使不给人偷去抢去,也会败坏人心,危害环境。
人应该是有理性的,能看出其中的奥妙,驾驭自己的人生。我觉得自己有见识,不想钻到钱眼里不出来,心想手里有点钱,能享受一下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有了这样的想法,竞争又那么激烈,事业就很难做起来了。03年我就什么都不做了。
其实那时手里真的没有多少钱,算来算去,省吃俭用应该够孩子读完大学的。我没想以后怎么办。人吃饭才能活着;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人要享有生的欢乐;人要绽放生命的风采,这一切只有在精力旺盛时才显得精彩;人生要抓住生命的机遇,我想趁现在精力还好玩自己的文章。至于将来,没有钱吃饭的时候,我再去赚钱。有人担心那时就干不动了,我不怕。如果社会到那样;如果自己体力到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真不如早死早脱生了呢。
其实生命之间都是互相连接,互相依存;你中有我中有你,共同结成大的生命体。说世上只有一个神,就是万物只有一个共同的生命,人都属于神。生命在于变化,人从小到老是量的变化;从一个物种到另一个物种是质的变化。质变后的物体与原来的物体没有共同之处,就是原来物体的终结,也就是死。有生就有死,谁也不能抗拒,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人们很怕死,不惜一生的光阴去抗拒死亡。这么做显然没有一点意义,完全是失去理性了。
没了收入来源,坐吃山空,这让妻很不安。本来可以让妻出去打工的,可我觉得她赚那点钱很辛苦,要赚钱不如自己去了;另外母亲要人照顾,我也喜欢有人伺候,特别是妻。所以妻就一直呆在家里。这样妻便加倍的节省,有时都到了可笑的地步:买日历都要买过期的。人家都如此,我也得有点表示才是。我就一月理一次发,改为三月两月理一次。我本来就不是爱修饰的人。
衣服总是能将就穿就将就穿,现在的布料结实,多少年也不用买新衣。走到哪里都给人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衣服破的感觉。以致一个女同学见了硬要带我去买衣服。因为心里有了想法,我没感到这样有什么可自卑的。其实我也没有穷到这样,只是自己不在意穿罢了。至于吃,我历来是好吃的。自己还有一套理由:吃好了,精气神才足,才能干好事。所以街上卖菜的,会说我家有钱,都买好东西吃。
现在我还憧憬有一天能吃上帝王蟹。今生可能都吃不到了,这没关系,想想也挺好的。好吃不是好色,我对小姐很敬重。她们历来,古今中外都是很实在的人。只是本人有约在身,还有点洁癖,所以不能亲近。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打算:我在家做文章,养养花。想来文章能得点钱,花卉能卖点钱。我把花房修好,养了点名贵的兰花和值钱的盆景。
兰花的叶,潇洒飘逸,临风摇曳,阿娜多姿;兰花的花,有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的神韵;兰花的花,初闻让人神情一振;待若细品,又没了踪影。无奈只好放弃,她又飘然而至。直撩得人心神荡漾,愉悦而又振奋。可惜兰花非常难养,真的是精心伺候,买来五苗,三年还剩两苗,好歹五年两苗还在。
盆景千姿百态,风情万种,妙趣横生。看有的如气灌注,顺势而起,给人扶摇升腾的感觉;有的如仙女下凡,立足未稳向前倾斜,自然伸出有力的短枝,如伸手要撑着;后面的长枝顺势飘起,似有意遮住若隐若现的虬杆,又给人动态平衡的感觉。
养花给人美好的感受,也提高了人鉴赏审美的能力,让人获益匪浅。人都有美感的潜意识,发掘、引导美的潜能,生命的风采才能绽放得艳丽。不能恰当得把握美,不论演算能力多么强,都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如果说人生的意义在于快乐大于痛苦,那么,心中有美,才是人生感受快乐的基础。如果说人生的目的在于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么如果这个梦想缺乏美,实现的越多,对人对己的伤害也越大。所以我想说:美才是人的能力。
要有时间写作,花草不能养多少。生来体质不是很好,为了有精力写作,我坚持锻炼身体。游泳是我的喜好,家南面山下有大水库,一年四季都有人在里面游泳。我也坚持游下去。也许是我的体质不强吧,快要结冰时,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想能多坚持一天一天,实在不行第二年早点再来。
谁知游的时候感觉很好,也不知体质增没增强,反而有了失眠的毛病,血压也高了。人生如梦一失眠连梦都没有了,这才知道失眠是人生多么痛苦的事。它不仅让人精神痛苦,还拖垮人的身体。
这是我的小说初稿才有点眉目,失眠、健忘让我难以为继,这让我非常痛苦:天呀,为什么不能让人有顺顺当当的时候?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上苍大概就是要这样考验人吧。正当我身陷困境,进退两难之际,开发商看好了我家的宅基地,政府就来了。不许我讲条件,花木不赔;养花设施不赔,还不许要自己宅基地附近的商品房!一律搬到政府指定的安置房,一平米换一平米还要我们贴几百元。这个安置房大约用我家宅基地五分之一的面积,自己用几百元一平米也能建起来。简直是抢劫!简直是把人赶进集中营。这是祖辈居住的地方,合法的手续齐全,与情与法没有违背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太平盛世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决心据理力争。
多少人家明知吃了大亏,上了大当。这些人平时为了一分钱亲兄弟都能打破头,眼下心里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来,还想保住自己的面子,振振有词地说:这下可以住高楼了!
与天争,与地斗,不能与党争与党斗,与党争斗肯定没有好结果,这是人们的共识。人们很现实,也很精明,自古以来都是这个样子。我没有那么现实,也没有那么大度。是党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做出这样事情的不是那党。说什么我都要抗争。这是我做人的道德良知:如果放任自己的财物任人偷,任人抢,那么天下将到处是强盗,到处是贼!对自己负责,对子孙负责,我都不能退缩。然而面对拆迁办,官府、商人、黑社会结成的同盟,他们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一个年近五旬,疾病缠身的人,要想全身而退显然是不现实的了。
每天看着拆迁办的人,如同催命的小鬼,在断垣残壁中出没,到挨家挨户威逼利诱;听着拆迁机械的轰鸣声,墙屋沉闷的倒塌声;小人得志的嚣张声;还有已拆人家的人生怕没拆迁的人家比他们多得了好处,真是鬼死为魅,为虎作伥在哪里帮腔帮势。
身在这样的境遇,随时都有飞来横祸。每天耳闻目睹的,不是这家人被打伤了,就是那家被强拆了。甚至有人被杀了,那家人又乖乖就范了。
我抱着必死的信念,要么让我开心地活着;要么就把我弄死了,反而觉得轻松了。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眠。妻断言是写东西写的,我也无法否认。我不会放弃写,可又不能写,真的让人很困苦。我还坚持游泳,过了一段时间,失眠好了一点。十月中旬气温变化大,一天我忽然发觉当那天有冷空气,气温低,我的睡眠就不好。我立刻警觉:睡眠不好应该于此有关。我立刻中止了游泳。真的,谢天谢地,我的睡眠一天天好了起来。
这时拆迁已到关键阶段,所剩人家寥寥无几。我的睡眠忽然好转,我跟人家笑谈:是不是因为我学了佛法,了生死,知道活着就是开心,死了就是脱生。既是从困苦脱离,也是重生的机遇,没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活的轻松,重压下身体还能好起来。
身在险境,感到生命短暂,更觉得贵重,也特别珍惜。阳光、空气、大地觉得特别亲切。想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想和自然万物套近乎。不是不想逃离险境,如果我这么妥协了,我想我无颜面对天下人,如何能再睡得着觉?我还有自己的精神支持:时空无限,人活多久叫多?人总有一死,什么样的死叫好死。没有什么好选择的,我只有面对自己的人生。
也许人会说:官打民不羞,躲避强权不为过。我不这么认为,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不是随意清除异己分子的年代。拆迁办这些人也不都是亡命之徒,有的迫于无奈昧着良心铤而走险。我到政府去,许多本不认识我的人知道我的情况后,私下里会对我说:别怕他们,要自己的权益,不能任他们胡作非为。
没有侥幸的心理,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还以感激心看待自己还能享有的。人有时自己也不明白,母亲都快九十岁了,处处都要人照顾。可在母亲身边,觉得母亲还像参天大树,为我遮挡一切。每天我依旧弄弄花草,看看书,写写文章,上上网,过的挺惬意。虽说心里崩得紧紧的,随时得去拼命。
一天正在屋里,听得外面咣啷声响。我连忙冲了出去,心想是不是来偷拆了。却见母亲倒在楼梯转台上,铁茶壶顺着楼梯滚了下来。我立刻奔了过去,扶起母亲。母亲头跌破了,血从头发渗出,流到脸上滴到地上。母亲见了,没有慌乱的样子,反而轻松地说:这下跌死了。那神情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母亲平时做事谨小慎微,生怕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是这样的从容,就像戏演完了,该自己下场了。
母亲心脏不好,血压又高,全靠当医生的大哥精心照顾才能到现在。一下出了这样的事故,真是凶多吉少。我知道不能有任何闪失,打120无济于事。我扶着母亲,让她坐着别动,十月的天气又怕水泥地面凉,让妻拿垫子来,再打电话给大哥。
母亲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是我几十年来唯一早上没有听到母亲在厨房忙得锅碗瓢盆响的。一个月后,母亲又一如既往忙早饭了。经过这次变故,母亲有点糊涂了。有时看着母亲挎着篮子,煞有介事地说要去弄菜。这情景我太熟悉了。几十年来母亲就是用篮子带来一家生活用品;每次我都能从蓝中得到自己喜欢吃的,看到母亲挎着蓝子来我都觉得特别温馨。现在看着母亲挎着篮子要出门,我觉得像出征的将军,不能再回来的将军,心里特别的悲伤。
母亲走后,拆迁办加紧了对我们的逼迫。没了母亲,我们也可以放开手脚了。说真的,在给你生命的人面前拿命去拼,总觉得是对给你生命人的不敬。这时我们在家中做起了汽油弹。到了这个份上人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一边做炸弹,心头还响着:朋友来了有好酒;强盗来了迎接他的有炸弹的旋律。我知道这没有什么用,反而会成政府对付我们的把柄。可当没有人来保护你的家,要自己拿命来保护,什么不用其极呢。汽油弹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可以用它来表示自己的决心,也可以用它来作掩护,把钢管造成大炮;关键的地点埋上炸药。虽然说这么做无异于飞蛾拍火,与其束手待毙、任人侮辱,拼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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