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垂钓的溪》
1
露珠尚未开放
就委身给了草尖
它们的祖先早有遗训
朝露苦短，譬如人生
2
白驹开始崭露头角
与太阳君临东方的山冈
以此证明人类的错误
白驹过隙也是一生
3
最可笑的是那只蝙蝠
趁黄昏的滥觞
一点一滴吞噬时间
借此成全自己的伟大
4
而在拧紧的午夜
一滴水冲破孤独
从不可知的高度
摔成一口死亡的黑井
5
时间啊，就这样穿堂入室
以胜利者的姿态
就在我洗手的时候
强行把手中的渺少冲走
6
现在我两手空空
与时间一并下沉
尔后我又抓住一滴水浮上
我实在舍不得水龙头的悲壮
7
我在水的滴答声中日渐消瘦
对于外面的阳光从不发表政见
从我肮脏的衣服分泌出的汗渍
足以让跳蚤产下更多的孤独
8
我就这样被迫与空气隔绝
在黑暗中坐成另一个世界
有人推开门，风溜进来
时间好像一下子消失
9
时间消失，我在苏醒
一声呵欠赶走窗外的麻雀
阳光白得实在毫无意义
时间原来在地底下酣睡
10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恰好停在文化大革命的前夕
革命，居然使时间暂停
秒针的快赶不过时针的慢
11
我欲抵达的
或许不是我要抵达的
因不能及时抵达的
竟是我最后抵达的
12
忽然口号响彻云霄
无数双愤怒的手
把我偷渡到瓦尔澄湖
在某种意义上我耕耘了空间
13
如果我富有
我就像枣树一样慷慨地施与
如果我什么也没有
我就像柏树一样做一个自由的人
14
因此我是一个自由的人
是一个眺望自己景色的君主
闲时便坐在小溪边钓鱼
梭罗说，时间是垂钓的溪
15
时间是垂钓的溪
可我钓上来的不是明天的鱼
而是一块块往事的冰
冰里面冻住生命的核
16
李白取走生命的核
像何炅一样的笑
孔夫子从《论语》后钻出
克生命的已复时间的礼
17
不能像伟人那样的招手
使天安门的金光闪闪如飞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张铁生终被金光烧成灰烬
18
童年就这样倒在水稻的芒尖上
一睡半个世纪
繁殖亩产过吨的孤独
累死乡亲们，气坏袁隆平
19
我忍不住再一次垂钓
竟然钓起一只精致的白蚌壳
掏空了珍珠，掏空了痛苦
只剩下独与天地往来的精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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