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团锦簇 宛若霞生——李霞生书画题跋赏读
在古今汉语的表述中,“题跋”原本均为“题”与“跋”两个词语的组合。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云:“题,额也。”“跋,蹎也”。据此,有关辞书进一步解释说:题,额也,即发下眉上也,引申为物之前端;跋,蹎也,跌倒,引申为足后。到了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称:“题者,标其前;跋者,系其后也。”题跋就是题写在书籍、字画、碑帖之上,用以品评、鉴赏、考订以及记事说明为主的文字,书于作品之前的称为题,书于作品之后的则称为跋,总称“题跋”。题跋又有题款、题识或款识等多个别称。题写于书画作品前面的文字,现在多称“标题”、“引首”或“题记”等;根据篇幅的长短和文字的多寡,还有长题与短题之别。而题写在书画作品后面的文字则多称“跋尾”、“押尾”等。题跋有作者本人撰写的,也有请名流撰写的。起初,书画作者之所以请地位显贵的名流为自己的作品撰写题跋,无外乎是为了抬高个人的身价,后来则渐成风气。到了宋代之后,题跋才逐渐形成为一种专门文体。
书画作品的题跋,就类似于一部文字著作的序言或后记。对于书画鉴赏和收藏而言,题跋在某种意义上不仅具有考据“证词”的效能,而且对于更好地解读书画作品的创作初衷,增加鉴赏与收藏的情趣以及提高作品的市场“附加值”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题跋之于书画,可谓画龙与点睛的关系一样,既不可或缺,又具有锦上添花的神奇效果和特殊作用。
当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李霞生先生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期经过考试,插入京华美专(现北京美院)国画系专攻中国画。一代画师齐白石、于非阍、徐燕荪以及画坛名流李鹤畴、赵梦珠、吴镜汀、邱石冥、王君异、李苦禅等当时都在京华美专执教。可谓大师林立,群星灿烂。“近朱者赤,近墨者浓。”李霞生在这里受到得天独厚的良好艺术熏陶是十分正常的。
起初,李霞生师从邱石冥先生学习小写意。邱先生对小写意特别擅长,笔法极其细致,设色艳丽。每当作画时常常一笔同时蘸几种不同的颜料,落笔生辉,一笔下去便能使一片叶子同时呈现数种不同色彩,学习起来极不容易。当邱石冥第一次看到李霞生作画时,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要想学画画就必须从头开始。要把从家乡带来的那一套旧习气完全抛去,也就是说,要去掉匠气,免去俗气。匠气、俗气不消除是不会画好国画的。”邱先生还对李霞生说:“开始作画,一定要从临摹着手,注意稿本的色彩配合、笔墨运用和章法结构,依样画葫芦,丝毫不苟。纯熟之后,才能自由发挥。”邱先生还在课堂上对弟子们说过:“画画时不能放松,哪怕一点点,也得用力,不能随便。”邱先生有一幅非常珍爱的“百花折枝图”,长三丈有余,常常被李霞生借去苦临摹写,得其真传,后来居然可以默写“百花折枝图”,并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一时竟有“小邱石冥”之誉。不过,李霞生跟邱石冥先生学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觉得“小写意不如大写意吃得香”,于是又转过头来与同窗张丕振一道拜齐白石先生为师。齐白石先生擅长大写意技法,看到学生求师心诚,便收李霞生为“入室弟子”,并将自己心爱的作品借给李霞生带回临时租赁居住的北京宗茂胡同二条一间民宅里临写,寒来暑往,笔耕不辍,学生时代便崭露头角。在李霞生专门为校办美展准备的一幅画有三棵白菜的条幅上,中国画坛著名大师于非闇先生用他惯用的瘦金体书法在上面题写了“意在青藤八大之间”八个大字,顿使霞生誉满京华。这也许是李霞生先生书画作品中年代最久且最有价值的题跋之一了。
1933年,李霞生从京华美专毕业之后曾将这幅作品带回故里,一度被时任新乡县大召营小学校长的乡绅石介侯收藏。己卯秋月,时隔半个多世纪之后,即1999年秋天,李霞生先生在一幅《清白图》上意味深长地题曰:“青藤八大之意,白石老人之笔。余亦有意为之,恨我不及也。”可见,一则优秀书画作品的题跋无论对于作者本人,还是对于书画作品的鉴赏而言,其影响是何等的巨大和深远。
利用书画题跋阐述艺术主张,寓盎然艺理于幽默文字之中,让真知灼见彰显于深奥功夫之外,这正是李霞生先生书画作品题跋的一大特色。譬如,“有法何用守,路在自己走;随心涂抹去,任人道美丑。”再譬如,“有笔有墨却无法,从心所欲颇感乐;东涂西抹随笔去,佳作常从意外得。”就是李霞生书画题跋特色最有说服力的例证。
至于寓人生哲理于艺术作品之中,用艺术作品抒发多彩人生情趣,这在李霞生先生作品的题跋中则更是司空见惯的现象。戊寅夏月,李霞生先生自署“六鸡翁”并在一幅岩鹰图上题写的“静则养气,动则高飞”一款,将动物精灵的自然现象与张弛有度、蓄势待发的人生哲理融为一体,表现得水乳交融,淋漓尽致。而在一幅简洁明快、突突欲开的薪火茶壶图上题上 “寒夜客来茶当酒”的款识,不仅充分表达了作者“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浓浓情怀,而且还将作者恬淡的人生哲学表现得栩栩如生。这种有感而发之作,在李霞生先生书画作品的题跋中可谓随手拈来,俯拾皆是。
在画作上题诗,被称作“题画诗”、“诗题”或“诗跋”,尤其是那些以诗代跋或诗中加跋亦或跋中加诗者,无论题诗还是作跋,均须在画作完成之后才能进行,这与“题在前,跋在后”的顺序仍是一致的。因此,要作好一则书画题跋,非具有娴熟的书画专业功底和深厚的人文情怀,显然是不可以想象的。譬如,庚午年重阳之后,李霞生先生在一幅秋菊图中“借白兄诗题”曰:“春风不到夏天来/秋尽应无草木胎/天下谁怜园圃菊/冒霜犹自乱丛开。”画借诗题生辉,诗凭画意盎然,相映成趣,互得益彰。又譬如,在一幅福寿图上,李霞生自题诗曰:“二月五日是生辰/一年一度会至亲/仙桃灵芝均益寿/但愿明春胜今春。”更是李霞生先生不可多得的诗书画三者兼有的精品之一。
厚重的中原文化、淳朴的牧野民风、系统的科班教育和良好的艺术熏陶,奠定了李霞生先生的崇高人品和高雅画风。他生活坎坷,淡泊名利;为人谦恭善良,古道热肠;为画水墨写意,寄情乡韵;秉承师传,尽显个性,创新齐派画风。“自恨画师不知羞/日夜挥毫为应酬/饥饱劳累无人问/老来仍是穷骨头。”“少卧茅屋老居楼/离休还乡乐自由/儿孙绕膝心坦慰/闲挥秃笔渡晚秋。”这两首分别写于戊辰冬月和戊寅冬尾的自题诗正是李霞生艺术人生的生动写照。
赏读先生书画题跋,满目花团锦簇,宛若一派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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