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原来如此

华狗不姓华。人们知道他姓汪，却不知他的大名。在村里，长辈、平辈的，不分年龄大小，都叫他华狗或大老蛙。大老蛙的绰号是因为他宽屁宽股、个头高浪，一赌起气来，像只大青蛙，很有气势。若是辈份比他小的，就在他这名字后加“叔”、　“伯”　或“爷”字。

华狗这名字，是因为小时候多病，夜里爱哭，其父母找了个算命的瞎子给他算命，说是要拜寄属相同是狗是夫妻为干爹干妈才乖。结果访到邻寨有一户姓华的苗族人家符合这一条件。因此他的父母就略备薄礼，带着去拜寄，要请对方帮改名字。对方了解他的父母要拿他拜寄原因后，就随口给他改了这个华狗的小名。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间华狗长成了二十多岁的大小伙。这时候人们发现，华狗这个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首先，他个子高大魁梧，眉骨突出，浓眉细眼。双眼如鹰。看什么都给人一种原始野性的威胁；其次是他好吃。二十二岁时，他学杀猪卖。那时梭筛电站建设正在火热之中，每天可以卖五六头猪的肉。别人当屠户杀猪卖肉能赚钱，他却相反。他每顿能吃两三斤肉，喝上一斤左右的老酒。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爱朋好友的人，吃饭的时候，还经常请一些与他玩得好点的人坐在一起划拳打码的，大吃大喝。结果连本钱都保不住。

后来做起了无本生意。白天睡觉，晚上就到电站偷钢管、管件，甚至彩电、现金。为了电站财产的安全，当时县公安局虽然在电站设立派出机构，但想走捷径、急于发财、贪图享受的人，像围绕电站工地、四处分散行动的老鼠，昼伏夜出，防不胜防。以至于保卫人员无论如何加强巡防，都无法避免财产物资的损失。因为每天晚上有奸商在附近的山洞设置收购点，现金收购偷来的钢材及其他物资。华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单打独斗地加入盗窃行列，几乎日进斗金。有了点钱的他，和邻村一位姓毛、名叫双妹的姑娘谈起了恋爱。王双云比他小四岁，个头中等，圆脸。人不算漂亮，但一对眼睛明亮闪烁，看上去，胸挺腰细，长得青春可人。因为电站建设占了她家的田地，通过村里介绍，勤快的王双云就到电站食堂做小工。每月一百块钱。华狗是在杀猪卖的时候，午去晚归的途中与王双云熟悉并因此相恋的。后来还请人和他去王双云家，陪王双云的父母坐过（一种订婚的风俗）。华狗没了本钱，不再杀猪卖后，从事昼伏夜出的活路，大吃大喝大睡地享受人生的时候，电厂某施工队一位离了婚的年近半百的保卫干部，不知何时，与王双云的往来亲密起来。据说，王双云的两位哥和她的父亲，常在那位保卫干部巡逻片区，经常趁着夜色，明偷暗抢。对于毛氏父子三人，那位保卫干部自然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他的管片之类，财产损失多少，与他的工资待遇无关。两年时间，穷得叮池响的毛氏家里，居然建起了一栋三间两层楼的洋房。而在这期间，王双云未婚先孕，被迫与那位保卫干部结了婚。婚前，华狗从王双云的身上，发现势头不对，就问王双云她是有病或是怎么回事？王双云支支吾吾，不敢说出真情，又不会撒谎。从事夜行活动的华狗，常在腰间挂一把杀猪刀。问来问去，知道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王双云已变心，和别人发生了关系，并且已有身孕。王双云不想解释的原因就是这种另有所图而失身的事，不好说也不想说。华狗一怒之下，拔出杀狗刀，猛然向王双云大腿一捅，捅了个对穿。然后将马留在毛双云大腿上，转身逃跑到老家附近躲藏。王双云没想到华狗会下这样的狠手，对此毫无防备，一时间脸青面黑，血流满地，魂不守舍。直到一阵凉风刮来，灰尘纷纷之中，她一下子摔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杀。她痛得不到眼泪汪汪的咬着牙，想喊又没有喊出来。好在这地方离电站不远。于是，她自己用衣服扎好伤口，一跛一拐地返身到电站一个卫生所清洗伤口，缝合包扎好伤后，报了案。好在这一刀没伤及骨头。虽然痛疼难忍，但放了些消炎止的药包扎后，并无大碍。

事发的第二天准备外逃的华狗，在路上远远地就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他知道，王双云有一位堂哥在公安局任职，王双云肯定会报报警，并通过她那位任刑警队长的堂哥来抓捕他。而王双云的那位堂哥是认识华狗的。为此，华狗远远地看到几个警察，心里一惊，转身就跑。果然，那几个警察就是专门来抓他的。他一跑，警察随后就紧追不放。情急之下，他跳下路坎，朝家的方向一路狂奔。临近村寨，在爬一道田埂时，警察在鸣枪警告华狗后，见他还在亡命奔逃的情况下，一阵手枪声奔他脚下而来！有一颗的指弹击中了他的右脚底板。警察发现他被击中后，放慢了追捕的脚步。警察认为，凭着一路血迹，任他如何进村，藏在什么地方，都不难发现！然而，五个警察，搜遍整个寨子，竟然找不到他的踪影。问谁谁都说没看见华狗。凡是被问到的人，谁都是一脸的茫然，确实不知。

原来，华狗进村后，胡乱地用衣服扎住伤口，从一个田后埂的弯道阴沟口，窜入阴沟里。他那难以止住的血，消失在不断流淌污水的阴沟里。那半米见方的积满污泥秽水阴沟洞口，谁也不会想到能容纳一个人进入。这阴沟与村里好多人家的牛圈排污口是相通的。华狗仰躺在阴沟里，两手反撑着，听到警察从他上面走过的脚步声。他判断着警察脚步的方向。选择好安全出口。当他在一位年过花甲的长辈家牛圈头轻声呼喊时，那位清瘦如猴的老人打开圈门看到他一副全身污秽的狼狈相。四下里看了看，提水给他冲洗干净后，找衣服给他换上。又找来枪花药捣碎后给他包上。消消地养了一晚上。第二天夜里，他才杵着根竹棍外逃。

华狗之所以如此亡命地逃跑，是因为他在杀猪卖的时候，有两个壮年屠户，喝酒醉后打架。有人怕打出问题来，就去电站派出所报案。结果，所长带着一位警察，每人提根生柴棒而来。吼了两声，叫两人放开手，站起来。一个不服一个的两个醉汉不听打招呼，两位身着警服的年轻人，举起棍子，像隔牛打架一样，一阵猛打，那两人才放手。结果，有一醉汉的小腿被打折，一人头上冒了烟。冒了烟的，到没大事。起身就跑，还怕再遭不测。被打折的腿的，还说他是装的，继续挨打，直到打得连声求饶才放过。后来这人告状，告了两年的状，只是解决了点医药费，那位所长换了个地方，照样任职不误。从此，看到这一事件的发生和知道情况的华狗，从此就对警察敬而远之，怕得见了警察心里就烦、就腻。

杀伤了人外逃的华狗，找到以装修为业的邻村的蒙光，也就是他的干兄弟。华狗开始隐姓埋名，寄食蒙光处。华狗伤愈好，蒙光给他介绍到某搬运公司搞装载。装载工虽苦，但还是能挣钱的。挣了些钱的他，不好再寄食蒙光处。于是租房单住。

年过三十的华狗，遇上了一对被丈夫抛弃的母女，到城里拾垃圾谋生活，连住处都没有。有好几天在他租房外边夜宿。看到那不到两岁的女孩花口花嘴，穿得又脏又破。他有点可怜她。加上那女人看上去个头虽小，却很年轻。他于是就产生了一种与这对母女组成家庭的想法。于是他主动买东西给小女孩，还在他吃饭的时候，请女孩母亲一起吃。时间不长，他向女孩母亲提出他的想法。女孩母亲同意后，他们就同居了。之后，那女的有身孕后，华狗带她回了老家。那女的为华狗生了个女孩。一心一意想要个男孩的华狗，开始冷淡了那女的。甚至把自己男子汉的气魄，深藏起来，暗地里纵容邻居借故打骂那女的。那女的被欺负得忍无可忍，就背起带来的那个女孩，丢下和华狗生的女孩，含泪离开了华狗。

之后，曾经在逃难中有恩于华狗的蒙光患了肺结核。长期住院让蒙光将在外搞装修挣的钱花得一干二净。华狗知道后，爱大吃大喝的他，开始存钱。对于自己虽然年近七旬，但还能自食其力的父母都很少过问的华狗，把存得的五六千块钱的血汗钱，交给蒙光的妻子金莲。华狗的举动，让蒙光感动不已。蒙光因此对他的妻子金莲讲，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金莲要改嫁的话，最好改嫁给华狗。蒙光说，华狗这个人，脾气暴点，但是个好心人。你待他好，他待你更好。蒙光夫妻都是苗族，待人直爽，说话也直。金莲看着不断消瘦的蒙光，点头应承。谁知，蒙光这病，东寻西找，整了些苗家草药吃了后，渐渐地好了起来。甚至于蒙光在华狗的支持下，再返城市，重操旧业。日子渐渐地过得滋润起来。这时，蒙光初中毕业的大姑娘随着打工潮外出浙江打工，每月能挣五六百块钱了。虽然还有一个儿子读初二、一个读小学五年级。但蒙光重操旧业后，妻子金莲跟随而去，除了做饭做菜外，还能帮忙做小工。如拌灰沙，挑灰沙之类。一月能挣好几千块钱。并且，几年后，蒙光还回老家建了栋三间的水泥平房。可房子建好还未装修，蒙光就感到肝部疼痛。到医院检查，患了肝硬化，并开始腹水了。这时候，农村有了“合作医疗”，农民治病也能报些账了。蒙光动了一次手续后，医生说，蒙光的病情，虽然手续成功，活了下来，但最多也活不到半年。于是，蒙光再次给他的妻子金莲说，他死后，她还年轻（由于金莲十六岁就结了婚，蒙光死时她仅三十六岁），肯定要改嫁。改嫁最好嫁给华狗。金莲又一次点头同意。可两三个月后，蒙光去世，华狗却远在江浙，不知华狗的联系电话，又不知华狗具体在浙江哪个地方。加上华狗还有一个兄弟在家，对父母觉得放得了心，两三年还没回家一次。寂寞难耐的金莲就先找了个人家，不讲条件，送货上门地把自己嫁了出去。

后来，听华狗回来，又转嫁给华狗。金莲嫁给华狗，族中反对的人最多。原因是金莲做过结扎手续的，不会生育了。而族中人都希望华狗再找个能生育的，争取生个儿子。好多人暗地里劝华狗。可华狗铁了心似的，就是要和金莲做夫妻，成一家人。并且两人还相约一起外出打工几年。据说华狗还因此改掉了大吃大喝的习惯，存了两三万块钱。前年回家，除了为蒙光还上生前所欠的八千块钱债务外，还给蒙光的老父老母每人三百块钱的过年钱。同时还给蒙光两个儿子每人两百块钱的压岁钱。并为自己的父母购置了两个棺材。剩下的钱，除了借伍千块钱给他的兄弟结婚外，还准备把蒙光家原来建的房子装修完善，以便蒙光的孩子长大后有个像样的住处。

村里很多人暗地里议论，华狗心太好了，自己却吃了大亏。在外赚钱那样辛苦，好不容易存了点钱，回来还要帮人家还债、装修房子。不知他是怎样想的？并且对待蒙光父母和孩子比对待遇自己父母与姑娘还要好。和他玩得好的同龄人，背开金莲，公开劝他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不要太蠢。可年已四十有余的华狗，像变了个人样似的，谁劝他，他都是微微地笑说，好歹不说。并且，这对中年相遇的半路夫妻，你敬我爱的，做哪样都商量打算的做，和睦得跟一个人似的。对老对小，又敬又爱。谁家有哈大合小事，两口了又肯帮忙。深得村里人称赞。很多有儿有女的人家，感情还不如他俩。华狗平静的心，让很多人觉得奇怪，无法理解。

原来，蒙光第一次生病的那几年，由于身体原因，夫妻生活在很长时间就荒废了。而华狗的报恩之举，又深受蒙光妻子金莲的赏识。金莲需要男人，身强力壮的华狗，也让作为女人的金莲有着强烈的渴望。看着华狗那富有男子汉的身体和气魄，金莲暗暗心动。而看到金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样子，华狗也暗自上火。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成就了鱼水之欢。直到金莲生下第三个孩子，也就是第二个儿子后，被乡计生办催去做了结扎手续。也就是说，蒙光的小儿子，其实是华狗的种。由此来说，华狗其实是有儿有女的人。华狗的幸福原来如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