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有常痛着的地方，那一定是心了。

所谓“爱并痛着”，当然是指爱的时候心最痛。我曾对我的恋人说：“当痛到再也无法忍受……”那时，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可以忍受－－刻骨的相思，遥远的距离，荒凉的梦境，空虚的黎明以及欢爱的短暂和长冬的寒冷，这么多这么多的痛，我却只有用一个“爱”字来忍受。

可是就是这样，我还常常嫌它痛得不够－－花之凋，叶之谢，秋之雨，冬之雪，无不引我心痛。

就这样“痛”并忙碌着，有时却也觉得好笑－－想一年能有多少闲情儿，竟教我从春直痛到夏，从夏直痛到冬。

惟昨夜“心”正痛时胃却突然狠狠痛了起来，那种来自身体的确确实实的疼痛，让我一时顾此痛而失彼痛，我才知道——人只有在身体不痛的时候方才顾得上心痛。

若痛也可以选择，我此时当然只选择心痛。但也许有人会选择“身体之痛”，他们一般认为“心灵上的痛更让人难以忍受”，我平时是极愿意相信的，但在我的胃如此剧痛之时，我是断然不肯相信的。

痛的时候，我没有想起那些曾爱过我的和我曾爱过的及现在正爱着我的和我亦正爱着的，我只想起了医生——我但凡一病就觉得他们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唯有这些最可爱的人才能真正救我于疼痛中。

至于有些人说，痛的时候只要有所爱之人相伴竟能疼痛稍减，我是不大相信的；或更有甚者，为爱心切恨不能“替人受痛”，我亦是不能相信的－－因其明知根本代替不了才有此说。

但是宝玉在受其父笞挞之后见宝钗送药黛玉痛哭便长叹一声道：“我便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原的。”我却又是相信的。

连同这些废话，我也是在不痛的时候想起的。当胃整整痛了一夜却于清晨不治而愈之时，我对它充满了感激。

感激过后，心又开始“痛”。

现在我相信精神上的痛的确大于肉体上的痛，那折磨了我整整一夜的胃痛在我舒舒服服喝了杯牛奶之后就已忘记了，它如果再也不痛，我将再也不会想起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