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

一：当年素面朝天，要有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我已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想起这样的情景：你独自漫步在肃穆而冷清的秋日里，白衣猎猎，长发飘飘。

那一刻，我是多么地想要走近你，想要看清你似水的双眸，如花的笑靥和缤纷的侧脸。只是，我莫名的自卑一次次打乱我的思维和行径，不敢向你迈出一步，怕那一丝挪动都会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我在这份怯懦中一次次地仰望星空，我希望能在这寥远的天空里寻到你当年纯朴而美丽的素颜，寻回曾属于我们的纯真岁月。

风起的深秋季节，树上的枝叶飘零，地上的残叶卷起。像我的心情一样，此起彼伏。

时光追溯到我们的孩提时代，你是我婶子的侄女。逢年过节你都会踩踏你淡蓝色的单车来我家做客。我想起儿时的自己，想起对你那微妙的情感，不由地产生一丝悸动。我是不是有些早熟，十二岁的自己竟对你产生极其强烈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早熟，而是我脏兮兮的双手，土灰色的脸与你纤长的双手，干净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此，你骨子里散发的香味和独有的气质才那么轻而易举地虏获了我的情感。这种情感，单纯而朴素，一如你的素颜。

世事变幻无常，你当年的容貌已不复存在。你的素颜已经转变成我的素颜____我心中唯一珍藏的素颜。而我，又不得不满眼颓唐地在日记本里写下：与现在艳妆浓抹的你相比，我更喜欢当年简单而朴实的你。

二：不画伴熟的眼线，不用抹匀粉底液。

学生时代，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同一个班级学习过。我想，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执拗的我常对此表示不满，为何我不能在初中或是高中和你在同一个班级学习？如果能够这样，我就可以用最矫情的笔触和最调侃的语言表达我那朦胧的情愫，从而摆脱这么多年来对你望而却步的感伤。

你知道吗？长期以来我都用一个自己编织的谎言来骗我自己。我说，美是一种心境，一种遥不可及，不可亵渎的感觉。对于你的美，恰恰是其中最朴素，最无需修饰的一种，而且美到了极致，便只能远远观望。这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像一首诗，能够让我在平凡的日子里读出韵律来。我告诉自己不能走近你，因为我怕我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泄露我心中的秘密。

其实，我曾是多么地渴望走近你。哪怕，仅是与你擦肩而过，仅是与你凝眸对望，仅是与你相视一笑……

印象中虽然我们没有过多的交集，但我却偏偏记住了你的模样，记住了那种浑然天成的清纯之美。我用心撷取的那些温馨片段无数次地充盈在我年少的梦里。我多想告诉你，由于你的存在，我的世界绝不会出现巨大的漩涡或踏空的台阶。我期待着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领略你独步瑶台和素面淡颜的风采。

三：你摇晃在舞池中央，那种体态可以想象。

初中时，我们同一所学校，同一年级。你在我隔壁班。

我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获得自由选择座位的相对优先权。我选了靠窗边的座位。这个位置并不好，除了每天上学，放学能看到你一眼。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那个时候的我总能在攒动的人流里一眼就扫到你。你并不特殊，或者说你比谁都朴素。为何我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你？我想，这一定是一种感情的牵连，它的名字叫做思念。直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你的灰色帆布鞋，黑色牛仔裤以及淡蓝色的脚踏车。彼时的你，像一枚幸福的璎珞，别在我年少的梦境里，缤纷得栩栩如生。无数次，我从睡梦中醒来，中性笔尖下流淌的溢美之词，极尽完美地勾勒出关于你的华美的场景。每每此时我都能听到窗外花开的声音，细细的，碎碎的，与我笔下跳动的字符共同诉说着幸福的呓语。

后来，身材高挑的你被选进校舞蹈队。遗憾的是，我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看到过你的舞姿，一次都没有。

“我摇晃在舞池中央。”何曼婷唱。

“那种体态可以想象。”许嵩和。

而我，该如何想象你的体态？舞台上灯光闪烁，你白衣素裹。纤长的手指，优美的弧度；修长的双腿，完美的舞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情形，我早已词穷。

四：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全都埋葬在昨天。

我又想起初中升高中的那个季节，想起那个场景。你独自漫步在肃穆而冷清的秋日里，白衣猎猎，长发飘飘……

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我学理，你学文。我依旧坐靠窗的位置，四合院式的校园建筑，我们各自所在的班级隔窗对望。隔窗对望这个词又让我从心底里生出悲凉来。这是一扇窗，阻断了所有遐想，甚至找不到任何相识过的证据和迹象。

我将目光投向窗外，小心翼翼地搜寻你的身影。我对你痴迷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从我堂妹也就是你表妹那儿得到很多关于你的信息。我已经迷失了我自己，开始喜欢你喜欢的一切，讨厌你讨厌的所有。现在回想起身处雨季的自己的傻气竟生出一阵酸涩来。

2004年冬季下了一场大雪。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场雪竟是你性格的分水岭，也是我对你所有感觉的分水岭。

五：有遗憾的感觉。为何感觉、那消失不见的素颜。

春天，冰雪消融，万物清晰。河岸的垂柳已发出醉人的新绿。几只燕子斜过湖面，栖息在农家低矮的屋檐下。

透过窗外，我还能看到你的声影。但我却不得不告诫自己，你已经不是你。此时此刻，如此转折，我的心在一瞬间坍塌，心痛，绝望。我不想转折，却不得不转折。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纯洁而善良的你走到这种地步：指甲上涂很重的指甲油，染黄烫卷的梨花头，抽烟，喝酒甚至打架斗殴……我承认我一直都在关注你。而你如此大的转变却来得如此悄无声息以至于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被现实吞噬。

那年夏天，你穿黑色丝袜，超短的裙子，与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男生搅在一起，抽烟，喝酒，通宵上网……我已经记不得那些细节，但我却记得这些细节给我带来的那种锥心泣血的疼痛。想到你后来的生活格调，一种浓郁的阴沉和消极之感溢满我的襟怀。每每此刻，我未尝不扼腕叹息。也许，当年的我真的应该勇敢一点，在残酷的现实；来临之前，狠狠地抓住你的手，阻止你走向颓废的道路。我却没有，而是任凭你缓缓离开我的视线，连着你的白衣，你的长发消失在记忆的边缘。尔后的日子里，想到你白衣猎猎，长发飘飘的场景，我连呼吸都能感觉到疼痛。

人世间总是如此，清醒而薄凉，冷漠而感伤。

高中毕业我便失去了你的消息。偶尔听到婶子提起你，我却已经没有了要追问你下落的意识。我已经无力去面对你，这份无力不是来自对你的失望，而是来自我对自己的责备。

六：我怀念，别怀念，怀念也回不到从前。

你是我消失不见的素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