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狗

女人怕狗，这是男人始料不及的。那天她跟在他后面，女人向他靠了靠，他仍大步向前走，女人的手指掐住他的肩膀，紧紧不放。女人说：她怕狗，前面就有四条。男人果然在一个墙角落找到四只狗的影子，男人说：别怕，把他们当成小鸡就行了。她愈向狗挨近了，女人更怕了，力度也更大了，男人很想叫出来，但他怕女人更害怕，他说：这些是家狗，比野狗驯良多了，不必担忧，平心静气，若无其事地走，他们不会伤害你。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女人终于闪过了狗的身影，男人从没见过女人的脸如此苍白。过了一会儿，女人和男人又折回来了，墙角只留下一只狗，女人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男人走在女人的右边，因为狗在女人的右边，男人说：它会跟着我们一块儿去，这看起来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跟人一样，总爱向热闹的地方走。女人紧紧地挨住男人，眼睛斜向右边，狗追了又停，停了又追，果然如男人所料，它一路跟着他们。

傍晚草地上的黄昏，飘着喜悦的空气，透过草丛的空隙，凝望的是一轮金色的太阳，霞光照在女人的背脊上，她唤着男人说：看，那天边的太阳。男人走过挡住阳光的丛林，在女人右边轻轻坐下，女人拍了男人的肩膀，说：狗，那狗还在那儿。男人似乎忘记有狗那回事，他想起了女人怕狗的容颜，嘴角飘出了一丝微笑。

院子里，女人坐在矮凳上，一群小鸡在她身旁啄着米粒，调皮的几只并不啄食，而是嬉闹着。女人站了起来，走向了门口。女人沿着河边一直向东走去，她不时抬首望望天边的归雁，脚印似在山坳里旋转。女人的小脚停在一个山坡里。脚印深深埋在土里，说：今天我亲自下厨，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红烧鱼，焖猪脚，炒白菜，还有两个荷包蛋。我不见你算起来也有三年六个月零五天了，你看我快胖成什么样子了，你去城里的时候，嘱咐我要喂饱小鸡，因为每次我都忘了，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小鸡都成了大母鸡，大公鸡，还养了一大群小鸡。你在的时候，总喜欢和我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我挨着你，你给我讲大学里的笑话，你也真坏，每次都把我逗得说不出话。你留下的书我会好好保管好，你说是要留给我们的孩子的，你还说，我们的孩子肯定会是一个博士，你要教他写字，绘画……，那一天，你可真长气，天黑时分，你还在院子里和我说话，后来你才想起，我们还没煮晚饭！你在城里的时候，来信说：城里的工作很忙碌！经常午夜两点才能入睡。我也给你写了信，告诉你说要多休息，实在累就回来！你总是很乐观，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是不是冬天里被窝冷，才盼我回去。我差点没让你气死，你最后一次来信说，你过完年初五便回来，那时天气一直很好！初五那天，我到村头去等你，可你始终没出现，第二天，第二天……，你永远不能回来了……。

女人弯下了腰，抱着一个墓碑，久久地，久久地，掇泣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