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玥,一个诗意的名字,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没有感到任何的诗意。
我是在雪水河泵站里见到她的,泵站是青藏线上众多泵站中的一个,在废弃的旧营房里,我与她不期而遇,她正在专心地玩弄细沙子,旧报纸、塑料盒、小盆散落在一地,那些细沙一堆堆的,也有的散成一片。我们的眼光相撞时,她的眼中闪烁着欣喜,随即她跑回了房间。门打开时,她拉着妈妈的手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询问后才得知,作为父母爱的结晶,她二○○三年九月出生,她随妈妈到这个泵站已经一年多了,因团里没有住房,留在老家又没有人照顾,她只能随着母亲来到高原陪伴父亲。庆幸的是,泵站条件较好,离格尔木只有三十公里,特别是营区里有着一团团的红柳、一株株的沙枣、一片片的草丛,这些在青藏高原沿线的其他泵站,只能是一种奢望和梦想。
张秋玥,一个三岁多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没有伙伴,在远离城市的泵站,她和母亲是唯一的来队省亲者,在她童年最需要伙伴的时间里,因为父亲是名高原军人,她没有伙伴。
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是最需要鼓励的,然而她的生活中没有掌声,没有表扬,父亲作为一名技术军官,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尽责值班,八小时一个轮回,没有白天黑夜。母亲为了父亲已经辞去了在老家合资企业的工作,考虑今后生活的压力,正在备考外语,而母亲有限的赞扬她也许早已不屑。
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是最需要交流的,然而在狭小的空间中,谁能与她交流呢?也许能与她进行心的交流的,只有她的梦。我想起了庄周梦蝶,庄子梦见翩翩然飞行的蝴蝶,但醒来后,庄子搞不清是他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他。
张秋玥,一个梦一样的小孩子,她没有玩具。积木、奥特曼、连环画、小火车等都与她无缘,她的玩具是营区内多得不可胜数的沙子。我记得我喊她,跟她打招呼时,她只是给了我浅浅一笑,那笑让我蓦然升腾起一种伤感。
我与小孩的父亲聊天,当然是聊工作上的事情,但最后我们还是聊到孩子身上,他说,愧疚和遗憾的是小孩正需要营养,而他忙于工作却不能经常下格尔木,那样的时刻,感动这个词强调一万遍也不能形容我的感动!女孩的父亲叫张诚,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入伍,少校军衔,技术十级,四川乐山人。
在高原,我见过太多的忙碌、牺牲、奉献,甚至见过太多的死亡,那些都非常真切,非常让人感伤,然而,这样的年代,一个小女孩的牺牲,让我感到了一种残酷、一种崇高,欣慰的是领导特别关心,要不了多长时间,团里会为他们分上房子,让她结束没有玩具、没有鼓励、没有幼儿园上的生活。
坐在西去的车上,我一直在想,也许一个在没有鼓励、没有赞扬的环境中默默长大的孩子,成人后会习惯一种平静和坦然,不会去不择手段地出风头;也许一个将童年献给高原,在艰苦条件下生活,只能把沙子当做玩具的小孩子,成人后会更加珍视拥有的一切,以戈壁沙漠一样博大的胸怀容纳一切;也许一个在四周只有荒芜的高山,在营区里长满顽强生命植物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孩子,长大后会如同那些顽强的红柳、沙枣等植物一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并给我们这个缺少颜色的世界增添更多的绿色。
二○○七年六月三十日,在高原一个名叫雪水河的普通泵站,我见到了一个玩着沙子的小女孩,她有着一个美丽的名字。她的童年,缺少伙伴、缺少交流、缺少玩具,沙子是她唯一的最好的玩具。那一地的沙子,在无意中跳进了我的眼中,许多的日子,让我一直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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