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

终天体会到了这句话了，马上又到清明了，忆起了老奶奶，非常非常想她，我想她应该一直在我身边守护着吧，因为我是那么爱她，她却不一定感觉得到。

老奶奶应该是出生在二三十年代的人，我没算过她的年纪，总之她就是那种苦命的人，一辈子过在动乱之中，也从未听起她讲自己的故事，或许那时我有时间听她讲故事时太小，她讲了我也懂，也可能她从未想过让我当她的聆听对象。

只是后来当我长大时，每次去看她都是匆忙着，我记得她的眼神，记得过年过节时，家里大小亲戚都提着东西去看她，可能是嫌她上了年纪脏还是嫌他的屋子阴，总之都是放下东西象征性的问候她两句就都走了。

她总是会握住每一个人的手，想个小孩子似的不让人家走，她是那么的想让人听她说话，哪怕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她坐着，可能她总是孤单惯了吧，儿孙们都是过年过节的才有空看她，也可能她知道自己时光不多了，害怕自己孤单的离开吧。

我记得小时候，老奶奶和前几年去世时并无多大区别，一直一直那么瘦，皮包着骨头，裹着她的三寸小脚，走起路来晃晃的，穿着马褂，缠着腿，典型的清末时期的打扮，头发很少，全是白的，可以看见头皮，手像枯树枝，皮一扯很长，总是烟不离手，食指都烧黄了，爱喝酒，爷爷奶奶不让她喝，她就偷着喝。

我从来没见过老老爷，只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老奶奶很不容易，姑奶奶刚出生时，老爷爷就过世了，好像是有病死的，没钱治，爷爷那时五岁，二爷爷周岁，再加上姑奶奶刚出生，我很难想像她是怎么样过来的，并且三个孩子都活得好好的。

我小时候在爷爷家长大，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吃的和现在猪吃的一样，也吃过草根啃过树皮，老奶奶常说的日本人不可怕，可所的是高人，我那时不懂什么是高人，她是高鼻子蓝眼睛的，她说那些人一来，我们就跑到河里的草堆里藏着，等他们走了再说来，我说不冷吗？老奶奶笑笑不说话，好像不想提起这些痛苦。

我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很多我无法想像的苦，我印象里她没睡过觉，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时和她睡一屋，夜里我总是会看到烟的火圈，依稀看到她坐在那里抽烟，她很少吃饭，除了烟酒，因为这也没和奶奶少吵过架。

有一无是处次她吵后背着个小包驼着小身板在地里用麦尖搭了个小窝去住了，那是我看到唯一想哭的一次，那单薄的背影总会让人怜生同情，老妈那时去把她硬拉到了我家住了几天。

她不喜欢女孩子，但是我爱她，我从来没见过她洗过澡，她总嫌我脚步大，我记得有一次我给她洗床单，洗了一盆又一盆全是泥，看来奶奶从来没给她洗过，她的衣服也很少，就是两身换洗的，多了也穿不着。

我结婚后三个月她过世的，不过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我那时想等我安定了，我就接她来城里一趟，因为每次看她时总见她拉关婶婶或妈妈的手说，你们住的楼啥样的？什么时候让我看看，妈妈婶婶总是笑，要么就推托说等有时间带她来，我知道她们不可能带她来，一是路远，怕她年纪大出了什么事，二是觉得她生活习惯不一样，嫌弃她喽。　

记得是老公的爷爷刚去世还没一个星期，我那时总么也哭不出来，因为没见过他爷爷，根本没感情，这期间做了一个梦，梦到老奶奶去世了，我到时只看到她安祥的躺在棺材里，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怕，后来我给婆婆说，婆婆说你抽空去看一下吧，我说好过两天，结果第三天爸爸就打电话来说，老奶奶不行了，他要回去看，叫我准备一下，第二天去，因为当天已经天黑了。

我当时还没意识到老奶奶这次是永远的离开我，我只是问如果真的去世了，我还要不要哭，我哭不出来要怎么办，因为他爷爷都没哭出来，爸爸听到还骂我一通，嫌我事多，就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感觉不心安，那感觉和听到他爷爷去世的心情完全不一样，我又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已经走了，他还没到家，刚接到的电话。

我放下电话就哭了，原来这才是亲人去世的心情，记得第二天去哭时和我梦中一样，老奶奶安静的躺在那里，一点不可怕，我一直怕死人，但我看到她却一点不怕，就是悔，跪在那里起不来的哭，就是想孝敬她，想满足她的心愿，可是什么都晚了，她火化时我被村里人扯到一边，因为她们以为结婚三个月的我怀孕了，被她们一闹我也没能送老奶奶，接她时这边不许女的跟着，不吉利，所以也没能接，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哭泣着。

她去世两个多月时，我记得一次和老公吵架，自己到夜里一点没睡着，眯眯糊糊的看到了她，她躺在一张床上，叫着我：菲儿，你累吧，来，来睡，到这里睡。她指着自己里同，我心里清楚她已过世，心里有点毛毛的，我说你怎么会来？她只是说：你累了，过来歇歇，来，来老奶奶这歇歇。当时的我很想很想哭，突然我看到她脸变成青紫色，她的眼睛闭上了，她又告诉我说：我死了，我要走了，快要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应付她说：什么死，别乱说。她说：我真的要走了，你快来睡会，累了就睡会歇歇。

如果可以，我真想歇歇，好好陪她聊聊，不让自己后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