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穿红色的连衣裙,刚刚过膝,露出洁白修长的小腿,在她每一次转身和跳跃的瞬间,摆出优美的曲线;喜欢穿着她银白色的高跟舞鞋,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在她每走一步,都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她拥有一切美丽的外表,优雅而圣洁,却是个花心的高傲的女人,她不屑任何男人对她的垂涎,也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她花心的旅程,如她换过的许多舞伴。
她以为舞蹈是她唯一的最爱,直到她遇上了他。
他,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喜欢穿那件黑色燕尾服,每次拥着不同的舞伴,像一个英雄救美的侠客,起伏的步伏像在云端游走,轻快自如。从不会在跳舞时和舞伴窃窃私语,从不交谈。他和她一样视舞蹈为最爱。
他鞠躬,绅士般地向她伸出邀约之手,充满了暧昧和温柔。她以微笑回应他,柔和而含蓄,将柔软狭长的手递到他的掌心,离开了座位。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舞场中间,成为最闪光的一对明星。轻快起伏的步伐,飞扬地裙摆,像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他们用眼神彼此交流着,似乎读懂了对方的心,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如此默契的舞伴,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仿佛已经认识很久,他手心的温度,他的气息都让她着迷。
他们一场接一场的跳着,没有任何言语,谁也没有喊停,从华尔兹到探戈,从布鲁斯到拉丁,舞曲换了一遍又一遍,他们仍然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曲接一曲的跳着。
直到舞场中只剩下他和她,除了中间射下的光柱一路追随他们的身影,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甚至连音乐都已经停止。
这场舞蹈是她的梦,她记得她大学里的一个梦,一个模糊男人,在暗暗的灯光下,拥着她跳舞,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他和她。在梦里,那男人的呼吸,手心里的温度,她分明都记得。每次想到这个梦,她都充满着信心,是上天在安排着一场美丽的邂逅。她要找到他——一个有这样呼吸和温度的男人。
她坚定又带着向往地对朋友说,她要嫁的人一定是一个独自带着她跳舞的人,没有观众,没有掌声,没有音乐,只有暗暗的灯光。于是,她爱上了舞蹈,爱上这个梦,不断地寻找着。
舞蹈在没有任何提示下停止了,他们面对面地站着,望着彼此,他深遂的眼神,微扬的嘴角,她知道她找到了她梦的钥匙,找到了一生想追随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她就看着他,怕一切像午夜十二点钟的灰姑娘。
男人说,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为她的目光感到不解。
“哦,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为自己的小把戏感到愚蠢,甚至荒唐,谁听了这句话,都会认为是安排好的电影对白。
他察觉到他面前这个小女人的紧张与荒乱,这个问题的确老了点,却也微笑,说:“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这正是她想要他说的,她毫不犹豫地用发抖荒乱的手写下一排不工整的号码。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们开始联络,开始约会,他们仍然是舞场中最令人羡慕的一对,跳舞时仍没有一言半语,更多的是心照不宣。
每次从舞场回来,他们都意犹未尽,然后,他邀请她到他的家,一个完全男人化的家,简单的摆设,多是白色和蓝色的装修,没有关于女人的任何东西。在幽暗的灯光下,听着优美婉转的音乐,拥抱着,亲吻着……
在每个夜晚,她就看着躺在身边的男人,趁着窗外微弱的星光,想着她的梦,看着这个带着沉沉的呼吸,有着熟悉温度的男人,他就在她的身边,一切多么真实,她在心里格格地笑着,悄悄地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里,然后,她安然地睡了……
日子是这样甜蜜而温暖地过,她忙着恋爱胜于她的舞蹈,菜市场胜于舞场,她开始安心于一个平凡恋爱中女人的生活,她甘心也满足于为他所做的。
如果那天她不去舞场,或者他没有更换他的舞伴,也许她的梦会延续到完满。可是,实际上,她去了舞场,也看到了他的新舞伴。
他用同样的方式带着舞伴回家,在暗暗的灯光下,听音乐,拥抱着,亲吻着。
她头脑里满是那个荒唐的梦境,满是无声的舞蹈,与他的相遇,这究竟是不是梦的暗示,上天的安排,究竟梦与现实有多远的距离,前一步在真实的舞场里与他相拥,后一步却跨出了梦境,那气息和手心的温度还那么真实,只是觉得越来越遥远。她是被多年前的一场梦欺骗,骗得结结实实,一个关于跳舞的梦。
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他的门口,一眼就看见门口垃圾一样地躺在那儿的红色连衣裙和银白色的舞鞋。他是那么的不愿留下关于她的半点回忆,他的表示是那么的绝决,他扔掉了属于她的东西,一个已与他无关的女人的所有东西。
他是一个这样绝情的人,他把所有曾经与他在一起的女人的物品都会扔在门口,还给她们,他不会放那些女人的物品,犹如他不会把女人留在家里太久一样。
她拣起摊在地上的连衣裙和舞鞋,那一刹那,仿佛她的心也被无情的践踏了,成了泥,成了血。望着他的窗口,站了很久,风把泪一遍遍吹干,直到他窗口的灯熄灭了。她想着那些日子,睡在他身边,听着沉沉的呼吸,把手悄悄塞进他手里,这一切是多么真实。
她走不回去了,她的脚软得不知道要怎么迈开孤独的第一步。她努力地想走出一步,却实实地跪在地上,手掌擦破了,她低头看看不知疼痛的膝盖,渗出了鲜红的血液,一直蔓延到小腿上。她站起身,就任凭伤口任意地流血,在污浊的空气中结成了痂,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拎着红色连衣裙和那双在夜里闪光的舞鞋,一拐一拐地消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她从此不再跳舞,把红衣的连衣裙和银白色舞鞋藏在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地方。不再提起那个大学时代的梦,不再提起那个模糊的男人,不再提起没有观众,没有音乐的舞蹈。
她只是一只独自跳舞的鞋子,根本从来没有人来过,从来没有人陪她在孤独的舞场中跳舞。那只是一场年少时的梦,一场永远与爱情无关的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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