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刘姥姥及三进荣国府
贾府这样的王侯之家怎么有刘姥姥这个如此寒伧的穷亲戚呢?原来板儿的曾祖父是个小小的京官,也姓王,和王夫人的父亲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力,便连了宗,认作侄儿,按辈分数下来,刘姥姥的女婿、板儿的父亲王成便称王夫人为姑妈。
《红楼梦》的前五回是一个提纲挈领的大楔子,为使读者掌握繁复的事件和人物,曹雪芹把前五回作为序幕来写,从不同角度对书中的人物事件作了总的介绍和解释。
第一回,写顽石还泪的神话,写甄士隐的破落和贾雨村为功名奔走。这里介绍了曹雪芹反对才子佳人黄色小说的创作观点;介绍了自己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创作过程;介绍了水旱不收“盗贼”蜂起,官兵剿捕的背景,以此勾勒了封建末世的轮廓;还预示了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的表现手法来写这部书。这当然和曹雪芹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了。
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扼要的介绍了贾府的历史及日趋衰败的现状,重点介绍了贾宝玉的思想性格。
第三回,林黛玉进府,写了贾府生活的豪华、等级森严,并介绍了贾府的一些主要人物。
第四回,葫芦僧判葫芦案,介绍了四大家族贾、史、王、薛的特殊地位和封建制度的反动本质。写薛宝钗进府。至此《红楼梦》中的三个重要人物(宝玉、黛玉、宝钗)都出场了。
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境,通过梦境预示了众多女子的不幸。《警幻仙曲演红楼梦》把全书人物做了概括,暗示性的介绍笼罩着全书。正如脂评所言:“观者万不可被作者蒙蔽了去,方是巨眼。”我们只有对“情种”、“风月情浓”之类,“烟云模糊处”,于假中见真,知道人物的身世命运都必然受他们生活了的那个社会所制约,从中看出这个社会必然灭亡的历史命运,才能正确理解这部小说的伟大价值。
本事正文,是从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开头。作者为什么要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写起?其深意在于沟通上层与底层,京城与乡村的联系,一开始就将读者的目光引向更为广阔的视野。其次,秋尽冬初,王家冬事未办,让“积年的老寡妇”刘姥姥到荣国府去“打秋风”“见一见世面”,突出了贫富对比与炎凉世态。再次,此回刘妪“一进”,隐伏“二进、三进及巧姐姐之归着”(“脂批”)。千里伏线,首尾相应。
刘姥姥三次进荣国府,对我们掌握《红楼梦》的结构是十分必要的,三次所起的作用各不相同:第一次,凤姐向这位穷亲戚诉说了“大有大的难处”。但当时贾府还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所谓“拔个汗毛也比刘姥姥腰粗。” 第二次,写刘姥姥醉卧怡红院,那时贾府仍处在回光返照的阶段,摆酒设宴还热闹得很。这初进、二进的描写,介绍了贾府的繁华奢侈和许多主要人物。第三次,进荣国府已是抄家以后,贾府已彻底败落,凤姐不得已向刘姥姥托孤,请她照料自己的独生女儿。
作者通过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的前后对比、描写,点出了贾府繁华、衰败的三个阶段。刘姥姥是贾家衰亡历史的见证人。刘姥姥三次出场是结构的重要安排,独见曹雪芹的匠心所在。除此之外,刘姥姥也是能出大力救助贾府的人。拈烟花好(巧姐)为儿媳妇。脂评说:“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从刘姥姥身上看到了一个农村普通劳动妇女的思想品质。
从刘姥姥身上看到了一个农村普通劳动妇女的思想品质。
首先,刘姥姥在《红楼梦》中是一个线索人物,她凑巧上路拜访贾府,她的造访正巧很方便地与作者寻求头绪作为故事开头相配合。她的观点是局外人的观点,可以揭露贾府宅邸的壮观。而像黛玉与宝钗,她们与贾府都是属于同一个圈子的,她们视所见之许多东西为理所当然。因而,刘姥姥的观察视角是新鲜的、客观的。刘姥姥进大观园时产生的惊讶与赞叹正与我们读者对大观园陌生的心理认知相契合。可以说,我们也是变相的“刘姥姥”,我们的感觉思维在实体的“刘姥姥”的带引下,从一个完全暂新的角度再次游历了大观园。刘姥姥在《红楼梦》中所起线索作用的另一个特征,便是她的象征意味。来自农村的刘姥姥与掌管贾府的凤姐的第一次见面,实际上代表着乡村与都市习性之遭遇。小说在五十三回中通过贾珍与管家乌进孝的谈话,表明贾府尽管富裕,但其财富与连带之势力,却是大大依靠农业这一乡村基础。贾府与农村经济是 有着密不可分的脐带关系。刘姥姥的出现也正暗示了这一点。我们知道,当刘姥姥第二次拜访贾府时,她已不像初次来求赏识时两手空空了,她从自己的田地里带来了丰富的农产品。 也许她所携带的果蔬其实际价值还比不上贾府餐桌上一顿的花销,她是从田地里收获的,而贾府却只有向仓库里越挖越深……刘姥姥犹如一股健康朴实的山风,当它拂过贾府的雕梁画栋时,我们看到的是一座琼楼玉宇缓慢的风化崩溃。
其次,在黛玉、王熙凤等贵族小姐的眼里,刘姥姥也许只是个粗俗不堪的“母大虫”,刘姥姥真的是如此的愚昧粗笨吗?不,我认为刘姥姥实际上是相当精明的。贫穷的生活让她在常识与世事上更加通达,精明的。比起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王夫人、赵姨娘等辈, 比起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王夫人、赵姨娘等辈,她的人格品质更加的没有污点。刘姥姥的身上其实凝聚了中国传统农民的优缺点。她初访贾府虽是受急切之金钱需要所推动,显得卑屈而可怜兮兮,但是,她之卑屈本身与贾府空虚的浮夸、高傲依然构成对比。当刘姥姥头上插满了花,摆出供人娱乐、玩笑的模样时,她并非是出于无意识的驯从,或毫无察觉的愚昧,她是晓得自己所做的是何事。她照别人所期待她的去做,只不过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昧昧的乡下老妇,她会说故事,也会在酒令中即兴吟诗,为了讨得众人的欢心,她的随机应变之智, 天衣无缝的。那么,刘姥姥在《红楼梦》中只是个善逗人开心的狡诈农妇吗?显然不是。实际上,刘姥姥初访贾府末了的结尾对联,便已暗示刘姥姥与凤姐初会行将产生的长远影响: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她在巧姐生命中所将扮演之角色,是隐含在她生命的预测之中的。在金陵十二金钗正册上,巧姐被描述为一位在偏僻村落路边客栈中织布的妇女。底下诗句评判她: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此诗最后一行之首字,正是巧姐之“得遇恩人。”作者一再暗示刘姥姥在巧姐命运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也许正是想以此强调目睹了贾府极盛与极衰的刘姥姥的见证人身份吧。最后,让我们再回想一下刘姥姥给贾母讲的那个女孩取木材的故事。从“红楼梦曲”终曲之预测以及烧毁甄士隐家之火灾看来,马房之失火对于最后落在贾府之灾难形态,似乎是一重要线索。作者使这场火阻挠刘姥姥讲的故事,可能在提醒读者:我们很难在历史与小说之间划出界限。刘姥姥杜撰的一个女孩去取木材的故事,很可能会转变成终会发生的事实。
《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实有其人。曹雪芹落魄归旗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住处,正好在正白旗有个远房亲戚是个翼长,家里房子多,就让曹雪芹暂住他们家里。
香山正白旗东北方有一条山谷,因为谷内有一座地藏庵,因而得名地藏沟。刘姥姥家就住在地藏沟沟边上,她们家是汉人,以养牛为生,也经常打草卖给正白旗的旗兵使用。刘姥姥年轻的时候,曾在翼长家做过佣人,辞工后仍有来往,因此,当雪芹搬进翼长家以后,与刘姥姥不时碰面,每逢年节刘姥姥必定要到正白旗走动一下,夏天的瓜果、秋冬的杂粮也送点过来,往往也有雪芹家一份。 曹雪芹喜欢聊天,正好刘姥姥对香山一带地理非常熟悉,为曹雪芹提供了难得的材料,他们便成了朋友。曹雪芹写《石头记》的时候,为了给巧姐安排好一个结局,顺手就把刘姥姥写进了书里。
刘姥姥虽然是一乡村老妪,但对办事的种种潜规则烂熟于心,当凤姐儿赏给她二十两银子后,她转身拿出一块给周瑞家的,说让她给孩子买糖果吃,尽管周瑞家的瞧不上这点银子婉言谢绝,但刘姥姥却必须有这样的表示,因为是周瑞家的引荐之力才见着凤姐儿,否则的话她就是不懂规矩,再向二进贾府,把路拓得更广就难了。
有一年,北京香山遭了一场雹灾刘姥姥家断粮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到正白旗来借粮度日,其情景和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极其相似。雪芹把自己糊口的老米也悄悄地送给了刘姥姥,第二天卖了曹寅编刻的《全唐诗》才换回了百斤老米。趁一天傍晚散步的机会,曹雪芹走进了地藏沟刘家,进门后曹雪芹大吃一惊,原来,姥姥的儿子放牛时被暴雨淋了,高烧不退已经数日。曹雪芹赶忙为他把脉看病,又赶到四王府街上买来草药,告诉姥姥怎么熬怎么服,没几天姥姥儿子的病就痊愈了。
曹雪芹死得突然,他去世的那个大年初一,第一个来吊唁的就是刘姥姥,因为在与曹雪芹有来往的人中,她离得最近。在议论把曹雪芹葬在何处时,也是姥姥提出来把他葬在地藏沟最合适,那里有她家自开的五亩山地。曹雪芹去世以后,留下新夫人终日啼哭不止。刘姥姥开始每天陪着掉眼泪,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最后刘姥姥索性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家中,既排除曹雪芹新夫人的寂寞,又可以终日陪伴曹雪芹,真乃一举两得。曹雪芹夫人搬到地藏沟以后,便认刘姥姥做了干娘,刘姥姥待她甚至胜过了亲娘。后来曹雪芹夫人死后,刘家后人把她埋在了曹雪芹坟的边上,使夫妇可以终日厮守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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