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黄河老人西郊

发表于-2012年03月31日 凌晨0:46评论-4条

黎明还未醒来,万物都在静默,只有黄河不堪忍受晋陕大峡谷的束缚,发出阵阵沉闷的低吼。

黄河西岸,一条小河已被冻住,阳面的岔沟里,横卧着一个小山村。村前村后,长满了枝条扭曲的枣树。靠黄河一边的村头上,有一孔漆黑的老窑洞,窑洞里住着一位老人。

老人此时醒了,躺在土炕上的他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老人又闭上了双眼,眼前漆黑一片。

老人努力地想翻一个身,尽管浑身每个关节都在剧痛,但身体竟然翻动了一下,心脏也随之突突地颤动了几下。“额能动了?”心跳平稳后老人自己问自己。老人又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身体真的又动了一下。

前几天的一场重感冒,老人真难活了。“难活”是当地人对生病的通称。这次难活,老人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回可能真的难活了。

这些天来,老人一直躺在炕上,似睡似醒的恍惚着,连村上派来给他打针喂药的张家老七,他都以为是当年来整编他们的红军。

刚才好像又做了个梦。不,那不是梦。

刚才,老人感觉很冷,冷得恨不得能把自己缩成团,找个热炕洞钻到里面去……

老人恍惚着他正趴在铺着一层白雪的山卯上,手中的匣子枪正瞄着下方。

天很冷,冷的端抢的手似乎已经抖不动了,手指已经彻底麻木了。脸上也几乎感觉不到凛冽的寒风,只能觉得冰冷的刺骨寒风从衣领钻进后背,冻得趴在地上的身体筛糠似的抖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冻僵了,但他不敢动。

半坡上,有几个端着抢的人正打着趔趄一步步往上走,那是几个红军战士。

他和连长几个月前也是红军,但现在,下面上来的是真正的红军。他和连长,已成了占山为王的土匪,一股还有人穿着破烂军装的红军土匪,而他的连长现在是他们的司令……

老人感觉自己嗓子被什么堵住了,自己马上就没有气了!他张开嘴用尽全力的咳嗽了几下,嗓子眼里涌出一块很浓的粘痰。老人已无力气将它吐出,只有用舌头一点一点把它拱到嘴边,让痰液慢慢流出来。

老人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记起来了,那是35年……

他的红军是刘志丹的红军,红红的陕北人的红二十六军。

那一年,又来了徐海东的红军,红红的南蛮子的红二十五军。南边来的红军多,一下子就把陕北的红二十六,二十七军整编了。

看来南边的红军多,要么自己的红军怎么能排到二十六军?整编后还叫十五军团?自己和连长万分崇敬的刘志丹军长只当了个副军团长?那红二十五军尽是些一二十岁的小后生,他不知道他们如何能从大老远的南方走到了陕北的?

那年,暑天刚过,陕北的天突然变了!一天早上,部队在已开始带有凉气的风中紧急集合,他发现他们的营长不见了!来了几个说话他仔细听都嗨不下(不知道)说甚的后生干部,说他们的营长是敌人的奸细!全营的陕北汉子全愣住了!营长是奸细?营长苦娃娃出身,跟刘志丹闹革命,一满都跟白军打仗的营长怎么一下子成了白军的奸细?

后来更可怕的是军长刘志丹也成了奸细!刘志丹手下的团长被枪毙了。他和连长的营长也被枪毙了!连红军出身的,他们部队驻防地的县长也被南方的红军给枪毙了!

陕北红军开始乱了,队伍里到处传言说二十五军是蒋介石的部队,是冒充中央红军过来的!

陕北红军的部队有的准备和南方的红军打仗,有的队伍大部人都逃走了,表面上没有动静的队伍也人心惶惶。一夜间,陕北部队的首长们几乎都成了奸细。他想不通,连长说的一句话他想了多少天才明白。连长说,假如首长们都是奸细,那蒋委员长就用不着派奸细!也用不着派兵来围剿我们!

一天晚上,他的连长把陕北弟兄们悄悄叫到一起,说:“这红军咱们是当不成了!额想把弟兄们拉出去,再找机会把刘志丹救回来!”连长问哪个人愿意跟他去?结果二十来个陕北汉子都跟连长走了。他那个连,原来就是刘志丹争取过来的土匪武装,也就只有三十来个人。他也跟着连长去了,就这样,他由一个红军战士变成了老连长手下的土匪。

山下来的红军是来收编他们的。头两天山下的红军就上来了个连长,和自己的土匪连长谈了一后晌。红军连长说中央红军到陕北了,党中央已把刘志丹放了,中央正在改正错误,让他们回部队继续当红军。

他的连长好像当时同意了再去参加红军,可第二天好像连长有些犹豫了。

第一次收编,他们编进了十五军团,结果他的营长团长全给枪毙了。再来一次收编?……

连长举棋不定。当兵的回去可能没事,连长可是个带兵出逃的连长,革命前他就是个土匪头子。革命?连长的堂兄,也是红军的营长被南方的红军革了命!这怎么叫老连长相信……

他盯着下面的红军,犹豫着,不是说好了连长明天带队伍下去吗?怎么他们今天先上来了?还端着枪?

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冻僵了。不行,得给自己的连长报个信!他收回双手,往手上使劲哈了几口气,又端起枪。虽然不住的抖,但他还是能抬高枪口。

“啪——”的一声枪响,刺破了凛冽的寒风。

半坡上那几个红军一下子全趴到了雪地上。坡上的红军开始喊话,南方口音他有些听不懂。他大喊:“都趴到那里不许动!等我们司令来再说事情。”

身后,老连长赶来了,这会儿他是土匪司令。司令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平常在头上戴的一条白毛巾,让那几个红军上来了。

上来的红军挺客气,大讲革命道理劝他们归队,最后其它的人全跟他们走了。有几个不想走的人也让司令骂得跟着红军走了。

只有他和连长没去。连长要回家种地。他原是连长的通讯员,现在是司令的勤务兵。连长到哪里他就去那里,不管他是他的连长还是司令,赶他走他都不走! 

那年行军过河,他一下子踩碎了冰面,他是抱着连长的小腿才没叫水冲走的。还有去年打白军,是连长一脚踢开了落在他身后的冒烟的手榴弹,抱着他一下子滚出了好远……。

老人感觉到自己又快上不来气了,咳嗽!一阵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痛得咳嗽,很吃力地咳出一口痰。他费力地侧过身子,想把痰吐出来。

老人不想再想了。但恍惚中,连长,他的救命恩人又来了!连长那个大大的方脸庞只有一双往里凹陷的大眼睛,下边没有鼻子嘴,全是红疙疸疸的血疙瘩,但他一看就是老连长。

连长幽幽的站在他面前,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老人糊涂了,心里也害怕了!心脏通通跳了好几下,胸口痛的像一个大碌碡压在上面。

他缓过气来吃惊的问道:“司令!不,连长!这么多年你怎么没老?额都老的走不动了。”

连长没说话,悄无声息的转过身子,飘飘悠悠地走了。老人看见了连长光光的后脑壳上,有一个黑黑的枪子打的窟窿……。

老人有些清醒了。他记起来了,那是1950年,到处都在“镇反”,镇反就是镇压反革命。县里来了一群穿军装的人,把他和连长五花大绑的从村子里带走了。

县里的公安们把他弄进一个白墙窑里,恶狠狠地要他揭发老连长,不,是土匪司令如何串通白军,杀人掠粮的罪行。

他怎么交代也交代不清。他说他实在不知道老连长和白军串通没串通。杀人他是看见了,那是打仗时连长用驳壳枪一连打死了几个白军,还有一个当官的。粮食不是抢的,是向老百姓要的,一家才要了三升。上山当土匪,没吃的哪行!地主土豪都让红军打跑了,不问老乡借点粮食?就是现种也来不及呀,就是他当红军时征公粮一家老百姓还得交十升。

就这些,他被判了三年刑,公安认定他是个土匪,还好,没有认定他是反革命。

连长却因反革命罪被判了死刑。为了教育他们这些小土匪和小反革命,枪毙连长和一些大反革命的时候,让他们去了刑场接受教育。

刑场设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川道里,就是那年他差点掉进冰窟窿的那条河边上。反捆着双臂的连长被押着从他们面前走过,连长看到了他,苦笑了一下并摇了摇头。

当威风凛凛的战士们举起长长的步枪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只听连长大声在吼:“额不是反革命,额是红军,是刘志丹的红二十六军!额是连长……”

枪声响了!嘭嘭嘭嘭一连响了许多下,连长一下子没了声音。

回去后,他被公安们审问了许多次。板着脸的,黑着脸的公安们让他交代连长在刑场上对他摇头贼笑是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否在传递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信号?

他交代不清楚,结果被加了两年刑……。

老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胸口也不那么闷疼闷疼的了。老人挣扎着在炕上坐起来,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有了一些精神?

老人吃力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只是裤子怎么也提不上去。他一连喘息着歇了三次,才勉勉强强把裤子拉上了腰。当他摸索着披上了那件羊毛翻在外面的羊皮袄时,老人这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要到干娘和翠英的坟上看看,再不去,怕再也去不了。

老人拄着一根枣木拐杖,艰难的拉开了窑洞的门,一股冷风夹杂着片片雪花飞进了窑洞内,下雪了!冷风一激,老人觉得清醒了许多。

老人的黄色土狗见到他就兴奋地往起窜,这几天黄狗被张家老七用绳子栓住了。老人住的离村子远,狗认生,谁来看望老人这狗都要咬。

老人颤抖着摸了一下狗的头,想带着它走,可老人的手一直哆嗦着,怎么也解不开绳扣。老人只有无奈地拍了一下狗的头,便挪着酸痛酸痛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出了门,向着沟口,向着黄河,步履艰难,蹒跚而行。

老人大口喘着气吃力的走着,他一定要去看干娘和翠英!但他深感自己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老人心中想到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时,似乎浑身有了些力气。他现在满脑子都装的是干娘和翠英这两个苦命的女人,唉——,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连长被政府枪毙以后,连长他娘就哭瞎了眼睛。他从监狱出来后,就来到了连长家中,没有哪个妹子愿意嫁给他,他一直把连长母亲当亲娘看,认她做干娘,和干娘相依为命。

他一直陪伴着病歪歪的瞎干娘,直到最后把老人家送到了沟口旁,黄河边的的那个小小的坟墓中。

翠英,他的婆姨,一个捡来的甘肃婆姨。那年冬天,全国大饥荒,还是下着雪,他去乡里去给干娘抓药,回到村口,看到路边好像躺了个人,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他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发现是个女人。他觉得女人似乎还有口气。他有些犹豫,救还是不救?家里的那点粮食自自己和干娘都吃不饱。但最后,他还是把那女人抱了起来,走进了那孔黑窑。

他把女人放到炕上,在灶坑里添了两把柴,便忙着给女人煮汤,给干娘熬药。

整整一夜,干娘的药也喂不进去,女人的汤也洒了一炕,弄得他手忙脚乱。

天快亮了,干娘的身体慢慢凉了,女人的脸色却微微的发红了。干娘死了,女人活了。

那几天,他哭天嚎地的把干娘送走,那女人却不走。女人从不说话,他以为她是个哑巴。

直到大队干部领着民兵闯到黑窑里要把带他走,说他拐骗良家妇女!他又像那次给他判刑前一样,遇到了兵,尽管这回面前是民兵,还是弄了个有理说不清。

但他刚要被带出门时,一直躲在窑头的女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我是自愿的,我愿意嫁给他!”女人凄厉的,带外乡口音的叫声吓得他和大队干部都一愣!

本来就乡里乡亲的,那位大队干部愣愣的看了女人半天,最后挥挥手,领着民兵走了。

当晚,那女人从炕那头爬过来,紧紧地抱住他,呜呜的哭了起来。陕北妹子没人嫁给他,这个甘肃讨饭的女人却主动睡了他,她告诉他,她叫翠英,是甘肃人。

翠英和他过了一年。第二年下第二场雪的时候,翠英哭着告诉他,她是有男人的,还有过两个孩子。她们出来要饭时,领了一个孩子出来,半道上翠英的男人和孩子连病带饿都死了。现在家乡娘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她想孩子实在受不了了!她要回去看看…

他惊呆了!嘴巴一下张得很大。等他闭上嘴时,他想揍她!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他自己也是个孤儿,母亲想孩子的事情,他在干娘身上已深有体会,孤儿想母亲的事情他心里更清楚。

他最终让翠英走了。翠英走后,他在黑窑里昏天黑地的大哭了一场。

哪知没过三个月翠英又回来了!此时翠英的身体虚弱的站都站不住。

翠英哭着告诉他,回家的时候孩子已被别人领走了,找不到了。娘家的人不是饿死了,就是出走了,娘家没有人了。

翠英回来时没有吃的,只带了一小口袋在土地爷庙后面挖的白土。她一路上能要点吃的便垫垫肚子,要不到吃的便吃点白土,这才回到这里。

两个人抱头又痛哭了一场。

翠英白土吃的多了,落下胃疼的病根,没几年就去世了。唉——自己连个婆姨都养不住!他把翠英埋到了干娘的旁边。

从翠英坟上要回来时,他再也忍不住,又回头扑倒在翠英坟上,嚎啕大哭:“翠英啊,你这么就走啦,啊——,额没让你吃一顿饱饭,你怎就这命苦啊——你也够绝情的,还没给额们留下个种,你怎么就去了啊—— 翠英啊——你要是还有些子力气,你就在这里伺候伺候额的干娘啊——啊啊——”……

雪已没过了脚面。老人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在地,老人用拐杖努力支撑住身体,扶住了路旁一颗枣树。老人颤抖着抬起手臂,用羊皮袄的袖子擦了一下浑浊的眼睛。

前面被风雪笼罩着的房子就是那个河神庙,立在陡峭的大青石上面,下面沟里就是流向黄河的村边小河。

老人想起来了,那年,县里的红卫兵来破四旧砸庙神,让他和几个戴着地富反坏右帽子的牛鬼蛇神们在大青石壁上,用錾子打了几个大字:“文化大革命万岁!”前些年乡上干部叫村里把它凿了去,村上派人凿了几天,那几个字还是有些印迹。

“文化大革命?”老人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老人不能忘记……

文革中老人这个老土匪又新添了两宗罪。

一宗罪就是当他自豪地向村里几个后生炫耀他参加红军的经历时,不知怎地多说了一句:“陕北人当红军当官当小了不行,保不住自己的命!”

二一个就是他在山上拦羊时,有一次不知怎的想起了翠英。那次他只是心酸,没有流泪,他冲着翠英的坟头那边,大声吼了几句:“芝麻油,白菜心,要吃豆角嘛抽筋筋。三天不见想死个人,呼儿嗨哟,哎呀我的好翠英。”

结果文革中不知是谁揭发了他。害得他在‘地富反坏右’的圈圈里,除了地富跟他没关系,他成了地地道道的反坏右。连城里下来破四旧砸庙神的红卫兵听说此事,都特意把他拉去批斗了好几次。

红卫兵给他‘坐飞机’,还差点把他的胳膊弄成了狗前腿,现在一只胳膊还不能完全举过头,只能往肚子下面蜷了。还有好几个红卫兵非逼着他把那首歌再唱一遍,他是死活也不敢再唱了。

那首歌是老连长教给他的,他唱时把后一句改成翠英了,他觉得这跟歌曲《东方红》没什么关系,东方红是南方红军来了以后的事情。他想不通,他只是想翠英,不想反革命。再说了,没有“芝麻油,”哪有《东方红》?但他以后再没有唱过,不管身旁有没有人……。

老人想到这里,真想唱一下,还是那首“芝麻油,白菜心……”翠英啊,额再给你唱一曲,再不唱,怕以后额再也唱不成了。

“芝麻......”老人刚张了一下嘴,就被夹着雪片的寒风呛得几乎背过气去,嘶哑呼噜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大脑缺了氧,老人又几乎失去了意识。

老人扶着枣树站了很久很久。他很想躺下,但他意识到不能躺下!他知道在这里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还有什么事情?老人吃力的回头看了一下远远地村子。村子中间,还有去年队上给他腾出的三间窑,那是老连长原来的家。

老连长死后,连长家的窑就被村里征用了,他和干娘一直就住在现在的黑窑里。前些年村长多次让老人搬过去,他死活不搬。

在这个黑窑里他送走过两个女人,在这个窑里住着老人心里安生!要是搬走了,干娘和翠英的魂回来时就找不到他了。唉——老人长长地出了口气,不想了,三间烂窑! 

老人胸口又开始闷疼闷疼,老人又咳嗽起来。一口痰终于咳出来了,痰从老人的嘴中流出,吊在嘴角上,慢慢地向着下面伸着,一头已经粘在皮袄的羊毛上。

天还没大亮。冬天天冷,村里人起得都晚,四周还没有一个人。老人犹豫了,回去?还是接着往前走?看来自己哪都不能去了。他感觉自己随时要倒下,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最后老人还是下定了决心,还是要最后看一眼干娘和翠英,就是死了身边也有两个最亲的女人!老人又使劲喘了几口气,哆嗦着用拐杖向前探了探,松开了枣树,向着黄河,向着坟地一步一顿的艰难地走去。

老人终于看见黄河了,啊——黄河!老人疼痛的前胸夹杂着一丝酸楚,他也算黄河的一个儿女,一个想争气而又不争气的儿女……

老人最终还是跌倒了,拐杖也扔到了一边。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老人这时想到了村长,他多么盼望村长这时能来帮他一把。

老人想对村长说:“额要是死了,村长你一定要给村里的娃娃后生们说,额不是土匪,额还是个红军,红红的刘志丹的红军。”老人还要感谢村长:“这几年生活好了,村里对他照顾的很好,只是他已经不能再享受了。”老人还想要对村长说:“这天下,要太平!只要自己人不打自己人,自己人不整自己人,老百姓的日子就能过安生。”

老人努力着试图向前爬去,干娘和翠英的坟头就在前面。但老人实在爬不动了。他很吃力的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风雪中模模糊糊的两座白白的小坟头,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艰难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便不能动了……

老连长又来了!老连长的身影正幽幽冥冥地走了过来,老人心里清楚,老连长这次来是真的要带他一起走了。

老人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天空,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虽是早晨,但老人的眼前的天空慢慢地黑了下来。

老人觉得他这会儿是躺在翠英的怀里。翠英临死前很瘦,他觉得后背有点咯,那是翠英的骨头。

老人想对翠英说:“翠英,额真是个红军,刘志丹的红军,额要是一直当红军,额们的日子会过得很好的。”

雪下大了,漫天的雪花在风中回旋飞舞,每朵雪片落地前都犹豫着,要给自己找个背静的落脚处。

老人临终时下意识的微微抬了一下手臂,他在给面前的老连长敬军礼,老人心里说道:“报告!连长,额寻你来了…….”

老人的身体开始迅速的冷却,白白的雪片落在老人的脸上已经不融化了,老人身上的雪在渐渐地越积越厚。

老人窑前拴着的那只黄狗好像有什么预感,拼命挣脱了绳子跑了出来,一路撵到了老人的身旁。

黄狗摇着尾它用嘴拱着老人脸上的雪,用温暖的舌头舔着老人的脸。它舔了许久许久,看老人一直没有什么气息,那黄狗便在老人旁边静静地坐了下来……

风雪中,大峡谷里的黄河仍在低声咆哮,她愤怒的翻腾着,不情愿被冰冷的寒冰封住……

西郊写于2010-12-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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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云朵儿m推荐:云朵儿m
☆ 编辑点评 ☆
云朵儿m点评: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多少人因为战争因为贫穷因为阶级斗争等种种原因而蒙受冤屈,甚至命丧黄泉,这位黄河老人的悲凉一生正是那个年代的历史写照,然人黯然哀叹!文章的叙述和描写十分到位,用倒叙回忆的方式展开,引人深入!不错的文章,推荐了,期待作者的更多佳作!

文章评论共[4]个
郑佳仪-评论

欣赏问好!!(:003)(:003)at:2012年03月31日 晚上7:16

西郊-回复谢谢编辑发表,此类的故事争议颇多,我只想简约的回顾一下历史,无其它目的。问好! at:2012年04月02日 晚上9:46

月下的清辉-评论

今天你开心了吗?一年一次的4月1日,节日快乐。at:2012年04月01日 中午12:20

西郊-回复谢了!快乐请茶! at:2012年04月02日 晚上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