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我们平平淡淡的五十年,就这样走过来了。
龙年不顺,春节前老伴的的身体还好好的,初一晚上突然发病,腹背疼痛,经医院诊治,服药治疗,稍有缓解。在家服药卧床休息,低烧不止。老伴有个脾气,一般小病不愿吃药打针,认为挺一下就过来了。这次,挺了二十八天,高烧不止,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全身抽筋性疼痛,身上掉了十斤肉。看来老伴挺不住了,靠自己的力量挺不过去了,要求入院治疗。我们直接赶到蚌埠123医院,挂急诊入院检查。诊断为:急性胆囊炎,胆囊有结石。需要动手术。医生说,75岁高龄,因为身体差,各个器官都很脆弱,手术风险太大,只能保守治疗。等退烧消炎后再说。这时才体会到老伴真的老了,我们都老了。严酷的冬天到了。相伴的时间屈指可数了。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我紧紧地抓住老伴粗糙的老手,老伴也紧紧地扣住我的手,我们的手第一次握得这么紧,都用心说话,我们永远不分开。第一次体会到平淡的老夫老妻这么珍贵。
说起来,我们的夫妻一路走来,太平淡了。五十年前,我们的婚姻经媒人介绍,约定在县城郊外马路上见面,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单独见面,心理还真的有些紧张,手都不知怎么摆。晚上天也黑,看不清女孩子脸长的什么模样。只能从轮廓上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女孩子,中等个,短头发,不胖不廋。大大方方,不错。互相表了态,愿意做朋友。不超过10钟,手都没有握就结束了。我们都是小学教师,都在自己的岗位上跨过了大跃进,“瓜菜代”、“小秋收”、“浮肿病”,度过了灾难的六零年。
1961年国庆节,我们都是大龄青年了。领了结婚证,凭结婚证买了二斤小糖,发给贺喜的亲朋好友。一间小草屋作为洞房,旧耙光床,我们两个人的两床旧被合在一起,就是我们新婚的全部家当,新婚穷凑活,一共花了十块钱。不是我说“穷光荣”,那时,没有地主资本家,青年婚礼差不多都是这样。
我六岁,父亲在日本侵略中国的战乱中病逝。母亲在我刚毕业时患急病离我而去,我是标准的无产者,孤家寡人。而老伴嫁给我,就是嫁给一个全裸人。婚前带着年轻的女朋友回到淮北平原老家考察,看看可有私家财产,可有个人不好对人言的隐私(老婆)。考察结果,房无一间,地无一垄。27岁了,光棍一条。我对她说,解放前,我是要饭的小孩,一间茅草屋也倒了,临时住在人家的磨房里 ,在庄子里穷得出了名,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有哪个媒人会上门呢!就是这个女孩子到淮北老家考察以后,毅然决然地决定嫁给我这个穷光蛋。
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我对她说:“你要是嫁给有钱人家,全副武装,全新的家。婚后过着富裕的名副其实的新娘新生活;嫁给我,茅草屋,破床、旧被,跟逃荒要饭的差不多。太吃亏了。她说“我家也很穷,我们在一起谁都不吃亏。”
文化大革命工作组进校以后。我因为给上级写了三封信(反应农村农民生活问题。建议不要取消农村分田到户的“责任田”)被打成“三反分子”,关了起来。我对老伴说。我们离婚吧。我已经是反革命分子了。你带着孩子另立门户吧。老伴说,我相信你不是反革命。文革期间,造反派天天勒令我这个三反分子写检查,接受批判。老伴作为保皇狗也天天接受造反派的批判。有时被造反派以“保皇狗”的身份被赶出会场。但老伴也毫无怨言。我被关压期间,两岁的次子患大脑炎,老伴一人在医院护理一个月,抱回了大脑痴呆,半身残废的儿子回到了家。我们护理残废儿整整48年。
老伴拉着我的手,说:日本鬼子来的时候,父亲被抓去做苦力,父亲不堪忍受残酷的折磨,投井自尽。母亲逃跑时,拖着三个孩子,实在没有办法,把不到周岁的我丢到被日本鬼子炸毁的墙框里。三天后,被好心人发现,但身上已被各种蚂蚁、蚊、虫咬得遍体鳞伤,只有一口气。好心人把我送到天主教堂,母亲发现了我,已经高烧不止,昏迷不省人事。难民营里没有医药,只有一口水,一口饭,慢慢地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多少艰难险阻都闯过来了。
我说:“老了,我更需要你,因为我们还有个48岁脑残儿,他生活不能自理,要抚养。你住院期间,我一个人料理儿子的生活很难,如果没有你,看来我很难坚持下去。你能回来,坐在家里出出嘴,当当参谋我也心安。”
老伴,老伴,有个老伴,就有了完整的家。老年朋友,你们可知道,有了老伴,就有了家,什么都能办;没有老伴,什么都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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