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冈武松打虎》中的一根“哨棒”
——谈性格化器物
《景阳冈武松打虎》中写了一根“哨棒”,而且是从头至尾。作者写哨棒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打虎,更主要的是用来衬托武松。作者不厌其烦地共写了十八次哨棒,而且是棒不离武松。人行棒行,人停棒停。为从要走,是提了哨棒;坐下吃酒,是倚了哨棒;吃完酒,是手提哨棒。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哨棒呢?主要通过写哨棒来写武松;哨棒写活了,武松也就写活了。武松的形象和心理,以哨棒来衬托,并把它作为腾挪的手段。
在古代文学作品里塑造人物形象,有一种方法叫描写身段。这是戏曲的行话。用今天话来说,就是身姿、瞬时的静态形象。我们看,作者在四个地方写了武松的身段,类似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如从酒店出来,是“手提哨棒便走”,表现他很自信,可看出他的豪迈的气概;当他看了刮树上的抄白后,“横拖着哨棒,便上岗子来。”表现他不怕,大刺刺地走来,满不在乎。上得岗子来,虽说不怕,但心里也有些嘀咕,“将哨棒绾在肋下”,看出此时他虽不在乎,但也有精神负担了。当酒力发作,焦热起来时,他“一只手提着哨棒,一只手把胸膛袒开。”大步流星地走来,衬托出英雄之豪迈。当他见一块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边”,却待要睡,见一吊睛白额大虫出来,从青石上翻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不管怎样写,多么忙,哨棒总是忘不了。此处亦可见武松之精细。
最精彩的还是用哨棒打虎,“武松见那大虫复转回来,双手抡起哨棒,尽平生气力只一棒从半空劈将下来。”我们想,这一棒下去那虎非死不可。如果这一棒真打着了,那下面就没戏了。作者处理沒让他打着,而是打在树枝上了。“簌簌质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不但没打着老虎,反将哨棒折做两截。这样写,我们认为很真实、实在。由于心慌打急了。这既是惊恐之急,也是形势之急;这里是乱树林,又是傍晚,回避不及,打在树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哨棒打折了,这为下面赤手空拳打虎作了进一步的铺垫。因为只有让棒折断,把武松置于赤手空拳与虎相搏的险境中,方显出英雄本色。另外,还收到了奇峰突起的作用。因为棒折,使人叹息,构成情节的转折,于是使险境再生,故事迭宕起伏。
金圣叹读到这里有一段评语:“勤写哨棒,只道仗他打虎,到此忽然开除,令人嘡目噤口,不复敢读下去。哨棒折了,方显徒手打虎异样神威来,只是读者心胆堕矣。”作者这样写,确实巧妙,把读者之心抓住了,如果一棒定乾坤,那就没有意思了。如果开始就没哨棒,那也不好。叫他有棒,但又不让棒起作用,这就颇有味道了。因棒不起作用了,这赤手空拳方显出威力,显示出英雄的本色。
我们读大作家、大手笔的作品,会发现他们往往善于用器物来写人物,并写得很成功,使器物与人物合二为一,我们管它叫性格化的器物。如李逵的板斧,不管好坏他都要砍将下来。张飞的丈八蛇矛,关公的青龙偃月刀。这些武器都不能更换,一换这人物不像了。如让关公用矛,那就没人信了。实际在《三国志》中关羽是用矛的,“关羽刺颜良于万隆之中”。还有猪八戒的扒子,孙悟空的金箍棒,贾宝玉的通灵宝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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