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逝

当小五终于鼓起勇气来到茉茉家门口的时候，茉茉正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家门口的方桌旁晒着太阳看着一本书，姿势一如十二年前他刚见到她的时候。茉茉身后的那一株红山茶正开得如火如荼。

小五轻轻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细细地观察着岁月在茉茉身上留下的痕迹。八年未见的茉茉，长发已经及腰了，眉眼间已经有了小女人的韵味，然而眉宇间淡淡的神情却一如当年。茉茉成熟了，当年青涩的模样早已经无影无踪。然而有些东西始终是不会变的，比如看书时专注的神情，比如那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这样的茉茉令小五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切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现在的小五也由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然而小五内心里对茉茉的那些微妙情愫却一直都挥之不去。可是由于一些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原因，小五始终都未曾向茉茉表明心迹。

小五心情复杂地望着看书看得入迷的茉茉，正思忖着如何向茉茉开口的时候，茉茉发现了他。只见茉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说到：“小五？”小五为茉茉这么快就认出他来而心里暗喜，急急答到：“茉茉！我是小五！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认出我来了！”“你还好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对方，相视而笑。他们忽然觉得八年的光阴虽然让他们的交集留下了一大片空白，然而他们的心依然是相通的，仿佛又回到以前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相逢的喜悦充斥着二人的心田。

喝着他们都很熟悉的绿茶，淡淡的茶香萦绕在周围。小五和茉茉迫不及待的交谈着，恨不得把这八年来的空白在此刻，在这一秒钟之内全部填满。小五那黑亮有神的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只是紧紧地盯着茉茉，盯着她那如孩子一般纯净的眼睛和深深的酒窝，好像恨不得把茉茉的样子，茉茉的笑容和深深的酒窝刻在自己心里一样。茉茉一直微笑着讲述自己这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小五也轻轻地讲述了自己高中毕业以后的经历。八年的空白仿佛在这一瞬间就填满了！小五心里的那株茉莉花再一次吐出了芬芳……那些和茉茉之间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再一次涌入小五的脑海里。

十二年前的茉茉是一个转校生，总是背着大大的书包一个人坐公车上学和回家。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不安和孤独，她总是选一个靠窗的位置默默地坐着看书，傍晚的时候就静静地看着夕阳。小五就是这个时候注意到她的，她看书时的表情是那么的恬静和满足，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恬淡和沉静。看书时的她，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有时还悄悄地掏出纸巾拭着潮湿的眼角。小五就这样默默观察了茉茉半年，半年后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坐到了茉茉的旁边。其时，茉茉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书已经看到只剩几页了，小五悄悄望了一望，是玛格丽特的《飘》，故事的情节刚好到媚兰死后瑞特说他要离开斯佳丽的那一部分。小五看到茉茉在书包里摸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纸巾，赶忙掏出纸巾递过去。茉茉一愣，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了小五的纸巾，擦过眼睛后回头尴尬地朝小五笑笑，又低头看书了。不久她终于把书看完了，又开始对着窗外发呆，大概是在回味书中的内容吧。不过不一会儿，茉茉就回过头来微笑着对小五说：“你好，我叫茉茉。刚才谢谢你啦！”小五不由自主地被茉茉脸上那纯净的笑容吸引住了，愣了好一会才说：“你好，我叫吴颛，不过大家都叫我小五。”茉茉看着小五微红的脸，轻轻地笑了。看着茉茉的笑容，小五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株吐着芬芳的茉莉花静静地绽放着……

年少时的友谊就是那么的简单而纯净，闲谈中小五得知茉茉正上初二，比他低了两届。再后来，小五得知茉茉的数学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就开始给她补课。教室里，草坪上都曾留下他们认真学习的身影，累了就一起看西下的夕阳，然后一起回家（茉茉的家跟小五的家只隔了2个公车站）。有时小五也会叫上一大帮朋友，并带上文静的茉茉一起去游玩。看清澈的溪流、在水里顽皮嬉戏的小鱼，还有小溪旁边不知名的野花。而茉茉最喜欢的是四月里开在小溪岸边的那些雪白花瓣、鹅黄花蕊的荼蘼了。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萦绕着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而那些雪白的花瓣则如雪花般轻舞在风里。茉茉总是跟小五说那是一场香雪，飘在南方春末的香雪。青春在春末夏初的风里轻轻飞扬着……

后一年，茉茉初三了，她一直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考上这间学校的高中，这样才能再跟小五一起学习，一起玩，一起回家。”她很努力地学着让她头疼不已的数学，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茉茉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本校的高中部。而随后小五也进入了高三，学习越来越忙碌，跟茉茉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连一起坐车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茉茉知道小五学习很紧张，但心里还是有着淡淡的失落。

高中的学习越来越紧张，茉茉每个星期六上午都得去参加老师开设的语文和英语的强化培训课（其实就是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把全年级成绩比较好的学生集中起来进行强化培训）。有一天上完课后，茉茉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跟同学去食堂吃了一顿午饭，然后约好一起去逛街。刚出校门的时候，茉茉就看见小五用自行车带着一个女孩子出了校门，而小五也刚好看到了茉茉。茉茉努力地掩饰着内心的失落，跟小五打了声招呼，心情复杂地跟着同学去逛街，然后一个人黯然地回家去了。整个周末，茉茉都静静地呆在家里做功课和看书，然而眼前老是浮现小五用自行车带着那个笑得甜甜的女孩的那一幕，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学习。

星期一的下午放学以后，茉茉很意外地看到小五出现在公车上还坐到了她身边。小五刚坐下就急急地向茉茉解释：“其实那个女孩子是我的邻居，那天她刚好有点不舒服，我就带她去医院。”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茉茉的心情一下子就晴朗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五越来越忙，茉茉几乎都是一个人回家。转眼高考就来了。高考以后茉茉再也没有见到小五，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成绩出来后，茉茉知道他考得并不理想，去了外地的一间并不算好的大学。这是关于小五的最后消息，以后茉茉都是一个人默默地上学、回家。而小五也一直没有找过茉茉，于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从此中断了。再后来茉茉也去了一间外地的大学。

在大学里，茉茉也有不少的爱慕者，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她对小五的感情是爱。她在等待，等待小五来找她的那一天……每年的寒暑假，茉茉总是默默地坐在家门口等待，希望某一天小五会过来，对着她笑，跟她说他也喜欢她，可是小五始终没有出现。　

转眼茉茉就大学毕业，大学毕业后的她还是单身一人。可是茉茉已经渐渐绝望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小五终是没有出现，她不知道自己的等待到底有没有意义。于是在工作一年后，茉茉接受了昊――那个从大一就爱着自己的男孩。茉茉知道自己不可能像爱小五一样爱着昊，那样刻骨铭心的爱一生也只有一次，但既然选择了他，她就会努力地忘掉小五，然后跟昊好好地过一生。

然而就在茉茉准备梳起头发嫁作他人妇的时候，小五又出现了。茉茉平静的心湖被小五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头，溅起层层巨浪。茉茉正在想要不要把自己准备订婚的消息告诉小五的时候，就听小五说到：“茉茉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到你的身边？”茉茉的心更乱了，她恨自己的软弱，小五这几年一直都是单身，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坚持多两年？“我……”茉茉张了张嘴却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两行清泪随之滑下了嘴角。小五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准备帮茉茉擦干泪水的时候，昊刚好拿了一件外套出来并披在茉茉的身上说：“起风了，穿好衣服，不然会着凉的。”还顺手掏出一包纸巾温柔地帮茉茉擦干泪水，然后昊还帮他们往茶壶里加了热水就转身离开了。这一刻小五终于明白了，原来茉茉的身边早就有一位爱护她、照顾她的他了。茉茉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对小五说：“刚才那位是我男朋友，我们下个星期准备订婚了。”小五的心撕裂般地痛着，他勉强地弯了弯嘴角说：“他很不错，对你挺体贴的。祝你们幸福！”随后小五又跟茉茉东拉西扯了一番就起身告辞了。

看着小五踉踉跄跄离开的背影，茉茉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别之后就是永别了，小五再也不会来找她了。与小五之间的种种过去，终是散去的秋云，再也无觅处了。昊默默地走过来，怜惜地搂住茉茉的肩膀，轻轻地拭去茉茉脸上的泪水。茉茉无言地靠在昊的怀里，她艰难地领悟到：只有昊的怀抱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小五失魂落魄地回家了，他知道是自己的不够勇敢让自己失去了茉茉。如果他早点去找茉茉，现在呵护茉茉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栀子花般的爱情最终消逝在青春的梦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