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小老乡、小战友、小兄弟小吴身上的一件事儿，想起来令我十分惋惜和痛心。

小吴比我晚两年入伍，我当班长的时候他是我班里的新兵，这个小伙子长得很帅气，双眼皮大眼睛，脸皮白净，鼻梁高挺，做事麻利，挺讨人喜欢，但语言表达有点木那，脑瓜反映不快。这种受看、能干、听话的兵，炊事班最喜欢。后来，我到营部当了书记（相当于营部秘书、排职，行政23级），不出所料，他真的被调到了连队炊事班。当了一年炊事员，第二年当了饲养员，负责连队的养猪、养鸭、种菜。

因为他与我来自同一地区，有层老乡关系；曾经当过他的班长，我调到营部任职以后，他便一口一个首长称呼我，实际上我觉得就是那种更近乎点儿的战友兄弟关系。饲养员自由支配时间相对多，有事没事经常到我办公室坐坐、说说话，还带些西红柿来吃。

这天，二连连长报告当日勤务，说军民关系出点儿问题，当事人隔离反省，正在调查处理。值班副营长闻此立即赶到该连具体予以指导。

日后的营党委会上，副营长和该连指导员汇报了调查情况，提出了处理意见，党委研究决定：依靠驻地村干部做好群众工作，承担我们的管理责任，诚恳向群众道歉，修复军民关系；给予小吴行政记大过处分，通报全营；对部队进行一次作风纪律教育，以此为戒，杜绝类似问题发生。

不用猜，年底复员战士名单中，小吴必列其中了。

在老兵做退伍前准备工作的时候，他来向我告别。那天，我们交谈了很长时间。

小吴一进我的办公室，就羞答答地说：“我没有为首长、老乡、老哥争气，你不会看得起我吧。”

“都过去的事儿了，不要老记在心里，年轻人要有跌到了再爬起来的勇气，以后注意点就好。”我随口回应一句。

“我要退伍了，回我们老家了，最后想请您帮帮忙。”

“说吧”,对于这个跌过跤的小老乡，退伍前，需要关心一下子。

“我的错误您都知道，对我的处分决定能不能别装到我的退伍档案里？我是很委屈的！”

啊？出乎我意料之外，是这事儿！退伍兵档案最后的审理移交是我的职责，但档案材料是不能随便更改的，这可超出我的权限。我告诉他：奖惩决定、职务任免、本人简历，都是要装入档案的。

“委屈？你对那件事的处理决定有异议吗？”我问。

“当然，谁叫你是我老乡首长呢，你就是不帮这个忙，我也要对你说说憋在心里的话。”

“老乡战友一场，我听着呢。”

“处分决定上说我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作怪，腐化堕落，我真受不了。”

“那应该是什么？”

“我哪有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我和她充其量是朋友关系过了点。”

“男女方面的关系，不出事都好说，出事了谁能说清楚？”

“能说清楚的，连队从村里要的那块菜地和她家的菜地紧挨着，平时，我的工具她常借用，她的工具我也借用，彼此关系好，互相帮忙，是很正常的，我压根没想把人家怎么样。”

“小吴你跟老哥说真话，你是不是对那个女的有好感？才……”

“人家人长得不错啊，看着很舒服，说话很客气，声音也很好听。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根本就没想对人家怎么样。”

调查材料在我文件橱存档，事情的经过我当然清楚。小吴，老乡嘛，就要退伍了，权当聊天，既然找到我，不妨了解一下他的真实感受，想办法排解一下他心中的纠结。我开他一句玩笑：“你犯傻了，人家一个小女人，再怎么风韵，你个大头兵，童男子，欣赏一下不就行了，干嘛到她家里去？”

“这不能全怪我，……以前她多次帮我们炊事班洗衣物，……她说我有病，她说发现我的床单上有洗不下来的很多云彩，……她说她有个方子能治，我那时真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感到脸发烧，也不好意思问什么。……那天不知怎么了，浇完菜地的时候，她让我帮他擦拭工具，叫我帮她把工具送回家，顺便给我个方子，就跟她走了。”

“据说你到了他家里就把门关起来？”

“哪里是我关的门，我想拿到方子就走，是她把门关起来的，她说叫人看见不好。

“还脱衣服了？”

“她进屋就脱外衣，是她自己脱的，胸前那东西内衣包不住，我很紧张，没敢多看，她叫我坐下我也没坐，她那里拿盆洗完脸，搽了一把雪花膏，然后就凑到我跟前，脸贴在我脸让我闻闻香气，那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说实话，我下身都记不清她是怎么给弄涨的。

“上床就不对了，怎么不拒绝？“

“你知道我是个没主意的人，她把我拉到床上时候，我紧张的不知怎么办好。”

“干柴烈火，还不出事吗？“

“老哥，对天发誓，确实没做成什么，她抓得我太紧，刚一接触就泄了，根本没做成。”

“后来的影响就更不好了哇。”

“她说这是病，安慰我不要急，等一会就又好了。就在犯迷糊的时候，她婆婆回来发现了，把门反锁，报告了村干部……也来了些邻居群众。”

这与调查材料一致。据调查人讲，女方开始不愿说，认为说了对不起小吴，经调查人员做工作，后来还是说了，女方承认自己对小吴主动，并非有意为小吴开拓，小吴说的是真实情况。我说：“小吴啊，调查材料与你的反映没有事实出入，处分决定是依据调查材料作出的，你还觉得哪里不妥？”

“决定上说我与民女勾搭成奸，破坏了群众家庭和睦，不是我主动勾搭她的，要说勾引也是她勾引我的，我没想破坏人家家庭啊。”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知道是知道，一次我问她为啥总是一个人下地干活，她说丈夫得精神病住精神病医院了。当时，我只是认为女人很漂亮，很能干，很爽快，一个人都把里里外外的农活扛起来了，很不简单。”

“这事儿让人家家人和一些村民都知道了，不能说对人家家庭没有影响，不能说对社会没有影响，不能说对部队形象没有影响，要不是人家村干部现场解围，影响面会更大。你觉得呢？”

“我承认这事儿影响不好，但是我还是对破坏军民关系的说法感到心里窝火，平日里我不光对她好，我对其他老百姓也很好，不信营里可以到村里打听打听。”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现在说的与当初的调查没有矛盾，个人承担相应责任是当然的，你心里的纠结就是感到上纲上线高了点。”

“是吧，能不能改呀？”

“处分决定下达时间不长，允许个人申诉，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申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营里收到你的申诉书，会提请营党委会复议。不管结果如何，作为老乡战友，劝你一句话：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出错？你才21岁，来日方长，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送小吴走的时候，路过军人服务社，我买条床单送给他做个纪念，望着他那双忽闪忽闪大眼睛里热泪欲滴的神情，我们紧握他颤抖着的手，拍拍肩膀告别。

非分的爱，多折腾人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