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时曹雪芹的忘年之交敦诚在写给这位世界级文学家的诗中说: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
然而,二百年来,黄叶村在哪?急坏了所有的红学家和爱好《红楼梦》的读书人。因为黄叶村中有一个“悼红轩”,那是曹公在此“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最终向世界公开其《红楼梦》的发源地,也是《红楼梦》的出生地,
终于,揭开这个谜底的时刻到来了。
1971年4月4日,住在海淀香山正白旗村三十九号房屋的北京27中退休老师舒成勋的夫人在搬动旧家具时偶然间碰掉了西墙上的一块墙皮,她发现墙皮里面还有墙皮,而令人吃惊的是,里面墙皮上分明有一些被外面墙皮精心保护起来的文字,就像是敦煌石窟里面被精心掩藏起来的经书一样。慢慢揭开来看,发现这些文字或行或草,或竖或横,或呈扇面,或呈菱形,看似随意为之,又似刻意保护,似乎有什么重大秘密隐藏于其中。舒成勋老师外出回家后,看到上边的文字上有“远富近贫,以礼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有月无花恨茫茫,有花无月恨转长”等诗句以及“拙笔学书”等字样,马上联想到了《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于是马上报告了北京市文物局,于是立刻轰动了整个红学界。
虽然至今仍有一些执着的红学家认为这里是不是曹公在西山的最后居住地,还缺少直接明显的证据,还有许多疑问,但大多数红学家们还是一致认可了这个地方,因为曹公给我们留下的遗迹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人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几次去北京,总是发誓要去西山拜访一下黄叶村,找曹公好好聊聊,但总是无缘前去。这次,应北京信达经纬文化有限公司之约前去洽谈工作,正好有了这样的一个机缘。于是在北京朋友的陪同下,在曹公辞世二百四十八年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二0一二年的二月十五日终于圆了这个宿愿。
黄叶村位于西山北京植物园内,离天安门广场有三十公里,乘地铁四号线到北宫门,再换乘六九六号公交车可迅速抵达。
走进北京植物园,扑入眼帘的是无边的萧萧落木,俨然是明清古画中的“春山雪霁图”。虽然已是春天,但冬雪还没有化尽,气候还是比较寒冷,只有耐寒的松柏依然是那么的坚强和翠绿,其他的树木早已脱尽了繁华,只剩下孤苦的枝丫在等待着春风的吹拂。湖面的碧波此时早已化为冰河,白白的一片,里面也无人滑冰,不知当年的雪芹是否曾在这里溜冰玩。我想,依着他孩子般的个性肯定会携妇将雏来此玩个痛快的。
转过冰湖,度过片片树林,远处山下隐隐呈现出一抹村舍,虽没有鸡鸣,也没有饮烟,但确是世外桃源一般,让人迷醉。村前有一朴素、简洁、黄草覆顶的单挑木门,黄底的门额上书有“黄叶村”三个绿色清瘦的大字,门两边是绵延的木栅栏把黄叶村与外边的世界隔离开来。
走近门来,迎面是一陌茂密的翠竹,让人不禁想起了曹公在《红楼梦》中对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精彩描写和贾宝玉“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题联,而在千杆翠竹深处,曹公雪芹高大的青石雕像卓然于其中,仿佛是刚从绿林深处独携一部《红楼梦》昂然向我们走来。能在伟人的身下留下一帧照片,也总算不虚此行了。
转过竹林,眼前便是那座正白旗村三十九号现在的曹雪芹纪念馆了。窄窄的院门座落于三级台阶之上,院墙和里面的房屋均是硬山式小筒瓦覆顶石砌砖衬结构,显得异常古朴、原始和宁静。院门左右是一些长青的雪松和古老的槐柳,让人特别关注的是三棵树龄在四百年以上的古槐,左边两棵,右边一棵。左边两棵,树干粗大,两人合抱不过来,树洞中间可以藏人。右边一棵,树干向右倾斜,如长龙卧地。而其背上生长的枝杈也已非常粗壮挺拔,直插蓝天。当地人称这树为“歪脖树”,老百姓有“门前古槐歪脖树,小桥溪水野芹麻”的说法,似乎验证着曹公的另一个名号“芹溪”,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曹雪芹晚年的家就在这里。这三棵古槐,相依相伴,枝叶相连,如果是在夏天这里肯定是绿荫满地,遮天蔽日的。
在门东稍远处一块巨大花岗石上刻有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抄写的敦诚送给曹雪芹的那首诗“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如黄叶村”的诗句,读来颇感亲切。周先生是一位红学奇才,也是红学泰斗,有他的话放在这里,这里肯定就是那传说中的“黄叶村”了。
跨入曹雪芹纪念馆的门槛,走进曹雪芹曾经的家,却见眼前是在古槐掩映下的两进庭院,前院是两排明清民居,后院是北京四合院式民居建筑,现在都已开辟为展示曹雪芹“著书黄叶村”和与《红楼梦》有关的展厅了,显然也已找不到舒成勋老师当居住的那个叫“抗风轩”的老屋了。但我却在展室的玻璃保护罩内发现了那面书写着神秘文字的残损墙壁,上面清晰地展示着那只有书法家才能写得出来的功力老道,又不拘一格的文字。
这是我第一次亲见能够证明曹公曾居住在这里的有力证据,如果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话,那么这里分明就是曹公当年草成《红楼梦》,并与脂砚斋、畸笏叟一同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形成脂砚斋初评、重评“石头记”的“悼红轩”,也是曹公与好友敦诚、敦敏兄弟及好友张宜泉醉酒当歌、赋诗唱和的乐园了。
那面破壁上的文字虽经过了几百年的暗无天日和四十余年的公开曝光,但墨迹依然是非常的清晰,笔笔透露着一种机锋和潇洒。有人说,那笔迹是曹公的真迹,也有人说,那是曹公的酒友兼诗友鄂比的狂书。但无论是何人,那墙壁上的文字也确是证明了他们两人共同的志趣和爱好,展示了他们共同的思维方式和对红楼人物的深刻理解。那菱形结构的“远富近贫,以礼交天下少;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的题壁行书,确与曹公“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贫困生活而引发的“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的侍才傲物的独特心理个性特征相吻合。而据当时的张德海老人1963年回忆,当时的鄂比曾赠送给曹雪芹一副对联,而这幅对联的内容与此只相差三个字。当时的红学家们曾经预言,如果找到了这幅对联,就找到了曹雪芹“著书黄叶村”的书房“悼红轩”。而那幅“有月无花恨茫茫,有花无月恨转长”的对联让人不能不联想到曹公笔下“金陵十二钗”的“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千红一哭(窟),万艳同悲(杯)”情天恨海和她们人生的悲欢离合。
在这里还有一件最重要的文物,似乎也印证着曹公在这里度过的最后日子,那是曹公的好友张宜泉的后人张行捐献的两件匪伊所思的“书箱”。两个书箧的正面,左右相对刻有兰花。右边的兰花下有一拳石,兰花上端有行书题刻:题芹溪处士:并蒂花呈瑞,同心友谊真。一拳顽石下,时得露华新。左边一幅兰花上端题刻:乾隆二十五年岁在庚辰上巳。左边一幅兰花的右下角题刻:拙笔写兰。还有两句题刻:清香沁诗脾,花国第一芳。左边书箧的箧门背面,用章草书书写着“为芳卿编织纹样所拟诀语稿本”等五行书目。而这里的“拙笔”与“墙壁”上的“拙笔”字体如出一辙,又与曹公的遗作《废艺斋集稿》中字体极为相似。因此,被红学家们认为是曹雪芹的亲书。此箱的主人是一个名为“芳卿”的女子,箱中物品是她与丈夫所绘的编织一类的草图和歌诀稿本,即所谓“花样子”。清单共五行字,五行字左边,则是用娟秀的行书写的一首七言悼亡诗。诗的内容是:“不怨糟糠怨杜康,乩诼玄羊重克伤。睹物思情理陈箧,停君待殓鬻嫁裳。织锦意深睥苏女,续书才浅愧班娘。谁识戏语终成谶,窀穸何处葬刘郎。”诗内容极其悲苦。曹公生前在西山曾“举家食粥酒长赊”,清苦异常;而他死后,连埋葬的费用也无有出处,夫人只好卖掉嫁衣为之筹办丧事。张宜泉在曹雪芹逝世后曾前往凭吊,并写诗一首,诗前有一小序说:“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年未五旬而卒。”而曹雪芹的另一好友敦敏也曾写过一首怀念逝者的诗,诗中说:“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垌”。此诗中透露了两个重要消息,即曹雪芹的孤儿早亡,验证了脂批中的“芹为泪尽而逝”;曹公逝后,还有一位刚结婚不久的“新妇”。
据此人们有理由认为,这个书箱很可能就是曹雪芹在北京的惟一遗物,那个写兰的“拙笔”很可能就是曹雪芹本人,书箱上提到的“芳卿”很可能就是那位飘零的“新妇”,而书箱的题诗的作者就是“芳卿”,也就是曹公的最后一任妻子。而据周汝昌等红学家们的考证,这位“芳卿”其实就是红楼梦中的“史湘云”,也就是初评和重评〈石头记〉的“脂砚”。这一点,在电视连续剧〈曹雪芹〉中得到了有力体现。
在展厅的最后,还挂有现存《红楼梦》早期“脂本”的系列抄本名录,共十二种,并详细列出了各本的名称、特点和现藏地点。其中最让人感动的是对序列第四的舒序本《红楼梦》的介绍。因为这个的抄本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新泰有关。这本抄于乾隆五十四年的《红楼梦》抄本,原名叫“舒元炜序本红楼梦”,舒元炜作为举人在北京应试时,借住在他的好友玉栋家里。玉栋出示了半部红楼,舒元炜结合其他版本对其进行了重新抄写成八十回本,并写了一篇序言。后人称之为舒序本。很多红学家如吴晓铃、俞平伯、冯其庸、刘世德、胡文彬等都对其进行了高度评价,因为舒序本保留了曹雪芹当年在西山写作时初稿的很多内容,以此可以解破许多困扰红学家们的许多重大谜团,对于研究红学、版本学等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但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却与山东新泰有了密切的联系,使我们新泰与《红楼梦》有了一点点值得骄傲的因子,因为在嘉庆三年,这位自己也没有想到后来会成为世界级名人的舒元炜作了新泰县的知县,对发展新泰的文化事业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这正是我们值得自豪的地方。
关于这一点,本人根据黄叶先生的在《红楼梦集刊》上发表的《舒元炜小札》和《新泰县志》的记载,参照有关文章写成了《新泰知县舒元炜与红楼梦》、《舒元炜与舒序本红楼梦》等文章在有关报刊上发表,并收入了本人的散文集《走过》。
对此,我毫无掩饰地对同行者进行了过度的渲染。北京与新泰虽然远隔千里,但还是有缘分的。
后院中还有一处书屋名“解味书屋”,取自《红楼梦》的第一回的题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周汝昌先生题写的匾额,但由于我们去的太早,书屋并没有开放。但从窗外可看到里面有许多红楼书籍,可惜无从观看和购买,只好怅然离去。
回头走过已走过的旧路,又遇到了红学家邓云乡先生题写的“薜罗门巷”石匾和敦敏诗句“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颓楼梦旧家”石刻,让人更加陶醉在曹雪芹与《红楼梦》的世界之中,无处可逃。
黄叶村外还有一处明清时的古井,古井石壁上还有一圈残雪覆盖,因井筒太小,看不见井底,据说是当年曹公在此汲水之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年的曹公也许正是从此井中汲取了不少智慧吧,不得而知。古井西边,黄叶村外,林木深处,还有一处高大的乱石垒成的方形“雕楼”。雕楼足有二十余米高,四周开有几层窗户,像是观望窗或射击孔。据有关资料说,这是当年清朝的西山健锐营专门训练攻打大小金川的地方,而正白旗村也就是现在的黄叶村其实就是西山健锐营的营房。
据说,在西山深处还有一处樱桃沟,沟内有一巨大的元宝状顽石,石上有一棵凭空长出一株虬枝蓬发的松树,人称“石上松”,又有人说,这是《红楼梦》中象征宝、黛爱情的“木石前盟”,但很可惜,由于时间关系没有前去探望。
“遥山千叠百云径,清磬一声黄叶村”。这里离著名的卧佛寺不到五百米,偶尔也可听到佛寺的晨钟暮鼓和远远传来的钟磬之声,也可以“日望西山餐暮霞”,环境极其优美和清静,极适合在这里休闲、度假和写作,怪不得曹公当年能写出这么伟大的煌煌巨著来呢。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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