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和一个喜欢养狗好朋友聊天，我想起了你，吉利。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如果你还活在这个世上，我祝福你；如果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依然祝福你。我祝你早日坐上轮回的法盘，让我们有机会再度重逢，再续前缘，无论以何种方式。

吉利，分别几年，依稀仿佛，你来我们家是昨天。

晚上，上初一的儿子，晚自习回家，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你，说是在一个路灯下的雪堆旁捡到的，还说他在那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你的主人，他怀疑你是被人丢弃的，因为你太小了，下雪天，不会自己跑出来的，他求我们收养你。

我从儿子的手里接过抖个不停的你：你的确很小，貌似刚满月，黑色短毛，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毛，膝盖以下和尾巴尖儿也是白色的，脸上斑斑驳驳，缺毛，还有濑渍，没有眼睫毛，眼睛四周也没长毛，嗯，是只弃狗。

我犹豫地看儿子，儿子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　好吧，我们收养它。”

儿子开心地笑了，我也笑了，我开心儿子有颗悲悯的心，我开心在帮助你的同时，也成全了儿子的善良。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开始给你喂奶，喂药。你味觉很好，不吃苦的药片，我们只好捏着你的鼻子给你灌化成水的退热药消炎片。老公找来一个纸箱，我找了一件旧的羽绒服铺在里面，你的新家落成了。

忙到半夜，我们余兴未消，开始讨论你的名字问题，儿子说叫你“欢欢”，老公说叫你“笑笑”，我说，我记得老辈人视白尾巴尖儿的狗不吉利，你被丢弃，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不如我们反其道而为之，叫你“吉利”吧，全票通过。

吉利，你从此有了名，也成了我们家的一员，喂你奶，喂你饼干，喂你药，也成了我们全家人每天必做的功课。

第二天，你能战战兢兢地走了；第三天，你可以摇摇晃晃地跑了；好像是两个月之后吧，你脸上的濑渍不见了，毛也长了出来，也有了眼睫毛，你全身的毛像黑缎子一般，油亮亮，滑滑的，四只小蹄子也像是穿了白色的毛靴，脖子上围着纯白的围巾，好漂亮，好时尚。

从前儿子放学回来，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妈妈（爸爸）。”有了你，就换成了“我回来了！小吉利！”

你也很会讨巧，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扑上去，轻咬儿子的裤角，舔儿子手指，围着儿子撒欢。

我也爱在周末，在儿子没有晚自习的时候，坐在门前，一边看儿子和你玩，一边和儿子比赛背古文，生物，地理，英文……　每次都是这样：第一天，我笑逐颜开地看着儿子，第二天，儿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沮丧的我，强记忆力儿子比不上我，但是长久的记忆，我永远输给儿子。

吉利，我很感激你，不只是你陪着我们“寓教于乐”，还有你来的第二年，我得了那场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照顾好儿子，是你给了他安慰，虽然他和你玩时，不再大笑，可在他寂寞的时候，总有你偎依在他身边。

吉利，我感谢你的同时，也很自责，那会儿我太自私，身体的鸣蜂器那么提醒我，我也没有彻底觉醒——我是母亲。血水与泪水的干涸，让我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也近乎“干涸”。那会儿，我是个不称职母亲。

吉利，我还得感谢你，你生崽崽的时候，不但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欢乐，你也让我更强烈地意识到了做母亲的义务和职责，你不允许陌生人靠近你的崽崽，就连我们拿你的崽崽出来观赏，你都用极不情愿的眼神看着，时间长一点，你就会用哀嚎来抗议。狗且如此，何况人乎？

所以，儿子的初三，我几乎放弃了生意，尽量给儿子一个好的心境和环境学习，生活。

随着儿子考入了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吉利，我们的缘分也就走到了尽头。

我决定去陪读，出兑店面，结束生意，老公亦被聘到他乡。我在学校附近租住的地方，不方便带你同住，我曾试着把你寄养在姐姐家，可姐姐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她建议我把你卖掉，我无奈只好照办。吉利，在狗市上，我给你找了一家出价最低，看上去却最和善的情侣，做你的新主人。

或许你还记得，在他们抱着你走出没有几米的时候，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弄的一直陪我在身边的姐姐，很内疚地要把你要回来，那对小情侣也回来，不好意思地给了我电话和住址，让我随时可以去看你……

吉利，我哭，是我很抱歉，你曾带给我们那么多的快乐，我却出卖了你。我哭，是我又一次面临活生生的分离。那几年，太多的生离死别，让一向不在人前流泪的我，让面临再大再困难的抉择，也不会失去理智的我，不再坚强。我哭，是我不知道失去你，是福，是祸……

时间给了我答案，吉利，我不该出卖你，出卖你的同时，也出卖了儿子和我的快乐。

儿子的新同学，都是高智商极优秀的，我认为在智商相同的条件下，只有更刻苦，付出更多的努力，才会更出色。我却忽视了我去陪读，在无形中给了儿子精神上的压力。我是想去好好照顾他，而儿子理解的是我对他的不信任。他在学校学习，在家学习，没了其他乐趣，没了你做玩伴，儿子变得不太爱讲话，不太会笑了。

矛盾，在一个周末爆发。我出门前给儿子下达了什么学习任务，我忘了，只记得我回来，他没完成，我们争吵了起来，儿子说：“你放心，我会照你的想法去做，我知道和你作对的结果，我不是吉利，我有记性，你能一脚把吉利踢出门，也能踢我！”

一股寒流，将我冰冻在那里，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我想说：“吉利是狗，听不懂人语，我不踢它那脚，它永远在房间里拉尿；我还想说，一棵小树，不狠心打掉下面的枝桠，不等长成参天大树，就会被周围的树遮住阳光，或是枯萎掉，或是被人踩死；一盆好花，再名贵，也要剪掉多余的枝叶，任其疯长，最后的结局就是一堆乱草，被人当做垃圾，丢掉。

可我什么也没说，我不喜欢说教。有些弯路，有些事儿，必须要人自己走过，悟出，才会真正理解明白。我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躺下，没开灯，我喜欢在黑暗里滂沱，在黑暗里思念，在黑暗里思考。

那一刻，我真的怀念上初中时的儿子，怀念那时的生活，怀念那时的家，还有那时的你。

吉利，踢你那脚，我很抱歉，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对你使用暴力，你一直在房间里随地大小便，搞我的很头疼，我是请教了别人才知道怎么教你的。其实踢你，我也很心疼。但是，我不知道儿子比我还疼，疼得记恨了我那么多年。

吉利，你在儿子心中真的很重要。去年，儿子说他写了你，我要看，他说写的不好，名字叫《小狗吉利》和老舍的《小狗包弟》一样，有剽窃的感觉，没让我看，我和儿子是朋友，我尊重朋友的意愿，没勉强。我猜儿子在文章里有写对你的怀念之外，或许还有不想让人了解的东西。

我曾几次和儿子商量去看你，都被他拒绝了，他说相见不如怀念。几次路过你住的地方，我都情不自禁抬头看看你住的楼层（四层），心里不自觉地想，我家吉利住在那里。

吉利，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住在我们心里？！

相识、相聚、生离、死别、怀念、惦记，永远是人活于世话不完的主题。

简媜说“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年少”。是啊，谁能回到从前？谁又能回到最初的喜欢呢？再思，再念，我也只能流于笔尖指尖心间，我也只能坐在时光隧道的这边，祭奠一下时光隧道那边曾经的美好，我也只能在有暇之时，道一声：吉利，好久不见，真的好想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