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朋友空间里看到诗人的纪念日一说,才下意识地去寻找日期,果然,电脑屏幕右下方是3月26日。所不同的是年份,12年,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年,诗人已经离开人世很久了。我们还没来得及送他呢,他去的是大地的中心,那里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初时总将“海子”两个字都读作第三声,不懂他的意思却固执地认为是“大海之子”的谶语,暗含着他是自然蕴育出来的神之子,带着神性临凡,也带着神性回归宇宙的怀抱。后来很不巧地来到海子的家乡读书,也就有了一次去海子墓前凭吊的机会。
10年的清明前夕,是个日光明丽的日子,我们一行人都是带着书卷气的普普通通的学生,事先并没有怀着某种特定的情怀,就径直去了海子的故居。见到海子的家人,也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异于寻常人家痛失亲人的哀伤,反而他年迈的父母都是笑着迎我们进屋的。去的人很多,还有很多别校的学生结伴而来,一屋子人挤在一起,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谁也没有觉得这就是海子的家,当然,谁也没有觉得这不是海子的家。
从外观上看,简陋的小房子与周围有些破败的住宅融为一体,是我熟悉的样子。若你问我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会告诉你,是乡村该有的样子,是浅绿的春风拂过心口的样子,是我喜欢的样子,而最终也是我也说不出的样子。我忽然改变了看法,开始将“海子”的“子”读作轻声,读起来、听起来都有一种顺着心意流淌的感觉,有一种欢快。
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因为顽皮,偷偷摘走了树上滴着阳光的青涩的果子,咯咯地笑起来吵醒了午睡的庄稼汉,还没睡醒就发现有人在偷果子的大叔就会板起脸来吓唬落荒而逃的孩子,吓得他呀连果子从衣兜里滚落出来也顾不得回头去捡,他在一声声暴跳如雷的名叫“海子”的叫喊声中逃向村子的另一头。这个孩子他长大以后还惦记着那些滴着阳光的果子,和一声声名叫“海子”的怒喊,他是爱写诗的,他用烫人的诗句告诉你他的名字叫“海子”。
这是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场景,静静地舔着我的心,有些湿润。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苦思不得其解之后便也果断放下这个片段。我累了,对着漆黑的深夜,我说我要睡了。我在梦中回到了诗人的墓前,四周都是空旷,黑色的阴虚里飘着浓浓的风。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活的,双眼温和地看着前方,在与他视线相触的那一刹那,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是梦。还好,那是2年前。
2年后我早已经忘了这个以浪漫闻名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再也没有感受到那梦中视线相触的刹那所带给我的惊恐,我不害怕。我过着无比安逸的都市生活,夜晚有足够的灯光将我包裹起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吓到我,我在最明亮的地方看着亮光对自己说。
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又能想起他,就是在今晚,他的祭日,我又一次被黑暗照到。这是个浪漫的3月26日,我还没有睡着。我醒着,我等着他的视线将我全部笼罩,我知道作为神之子他有这样的力量。我期待着黑暗笼罩的地方,因为我厌倦了明亮的世界,厌倦了长在嘴边的忘乡果,虽然它使我身轻如燕,使我忘记返乡路途的遥远和丛生的凶险。可是我吃了太多,本该用更高级来形容的生活被安逸喂养成了一个萎缩弛惰的巨人,在思维延伸的道路上鼾声大作。
这与我的性格是不相容的,它烧枯了所有的春光,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静止、无聊和乏味。于是,身陷牢狱之灾的奥斯卡·王尔德说:“甘甜的东西是如此甜蜜,酸苦的东西是如此辛苦,所以我们不得不把所有欲求都指向欢乐,不但只寻找以甜蜜为食的一个月或两个月,而且要在一生中都不再品尝憋的滋味,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某个时候我们的灵魂也会感到饥饿。”
当灵魂饥饿时,诗人以生命献祭,奥斯卡·王尔德在监狱中静止和观望,最终他们得以超越。艺术埋下了治愈灵魂的药引,她改变了人们每天所吃的面包、所喝的水的味道。在思维的监狱里待久了,一旦打开一扇窗,天光云影倏然落下,落在一片最宽广、最温柔的海域里,引爆了这世上所有的浪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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