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

芳和玫是好朋友。二人一同大学毕业分到政府机关，先后结了婚，又相继怀了孕。

如战功赫赫的将军般大腹便便的走在街上，那份沉甸甸的繁殖的喜悦使她们感到无比的新奇和激动。为弄清孩子性别，她们相约去做b超。不知是医院有规定不让说，还是真的看不清，反正去了好几次都没“超”出来。于是，周围的同事朋友、大妈大婶们纷纷帮助猜测。根据胃口大小、肚子形状、走路姿势、酸辣口味等种种迹象，众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芳怀的是男孩，玫怀的是女孩。准没错！她俩倒没什么，只是……两人的丈夫都是独生子，玫那位还是三代单传，公婆能没点想法？一天，两位婆婆在路上巧遇。芳的婆婆神秘的问玫的婆婆：“他大姨，你家小玫怀的是个啥？”玫的婆婆压低声音：“听说是个丫头。咳，闺女小子都一样！啥年代了，咱还在乎那个？你家小芳呢？”芳的婆婆立刻提高了嗓门：“人家都说呀，是个大胖小子！其实小子有啥好？以后还得盖房娶媳妇，操不完的心！闺女才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哩，心连心，亲着哪！”“那大喇叭里不成天喊‘只生一个好’吗？咱可不能拉孩子们的后腿，生啥咱都喜欢！”“就是！”两位婆婆宽怀大度的笑着，并肩走向菜市场。

瓜熟蒂落。几个月后，孩子呱呱坠地，大伙都傻了眼：芳生了个女孩，玫生的却是个男孩！正好反了个个儿！

对这条爆炸性“新闻”，大家议论纷纷，津津乐道。最耐人寻味的还是两家人的表现。芳的丈夫哭丧着脸，没有一点初为人父的喜悦。挺精神个小伙子，整天低头耷脑，走路溜墙根儿，见了熟人赶紧扭过脸，生怕人家问起，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喜欢“贴身小棉袄”的婆婆，也一改前些天时的神采飞扬和对芳的体贴入微，整日里拉长了脸，摔摔打打，做顿饭都喊腰酸腿疼。月子里还让大出血的芳吃粗茶淡饭，那么多鸡蛋宁可放坏了也不拿出来。为讨婆婆欢心，芳不得不拖着虚弱的身子忙里忙外，说话做事处处小心翼翼，就这样婆婆还横挑鼻子竖挑眼，芳稍有差错，婆婆更是不依不饶。或指桑骂槐，或“直抒胸臆”，或话中带刺，或弦外有音：“瞧瞧人家小玫，生了个大胖小子，多有本事！”“这次不行，你接着给我生！就是挨罚、丢饭碗、砸锅卖铁也得生！不生个孙子咱不算完！俺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手里！”可怜的芳受尽凌辱，郁郁寡欢，形容憔悴，常搂着女儿，暗自垂泪到天明。转眼到了满月，婆婆上街买菜。人家问，怎么买这么多？婆婆慌忙遮掩：“哦，给别人捎的！”低眉匆匆折进小胡同。中午，一家人面对一桌子饭菜，却相对无言。没有宾朋没有美酒，没有欢笑没有祝福，就那么闷闷的，恓恓惶惶的吃完了“喜宴”。好不冷清！好不凄凉！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因为自己生的是个女孩！……

玫家此刻却是另一番情景：人人眉开眼笑，个个喜气洋洋。因为生了男孩，矮个子的丈夫立刻觉得在人前挺直了腰杆，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还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见了朋友，熟不熟的，老远就招呼：“嗨，哥儿们！咱添了个大胖小子！哪天上我那儿喝喜酒去！”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不偏爱男孩”的婆婆笑得皱纹都开了花，炒菜做饭擦桌抹凳换洗尿布晾晒襁褓，整天忙得手脚不沾地，却乐此不疲。玫劳苦功高，被全家人众星捧月般“供”上了天。啥也不用干，只需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休养生息”，饭菜做好了自有人送到嘴边。一天四、五顿，婆婆变着花样的做。鸡鸭鱼肉蛋奶，各种乳品补精，都发愁吃不完。玫偶尔做错了事，婆婆也总是笑着安慰：“没事儿没事儿！生了孙子，功大于过！”一个月子坐下来，玫愈加丰腴俊俏，容光焕发。满月那天，家中大摆筵宴，高朋满座。连90多岁老奶奶也在70多的奶奶和一帮儿孙们的“护送”下，专程从200里地外的老家赶来为小重孙的满月之喜庆贺。好不气派！无限风光！玫静坐一旁，望着怀中白白胖胖的儿子，觉得自己幸福极了。筵席散尽，夜色阑珊，梦中，玫的脸上还绽满了掩不住的笑意……

芳和玫依然要好，出不去就互通电话。可怜的芳对玫羡慕不已，笑容满面的玫听了芳泣不成声的诉说，却再也笑不出来。她突然觉得，自己那所谓的“幸福”，竟是那么的虚幻缥缈，那么的不真实，或许，那只不过是一种“幸运”？“如果我生的也是女孩呢？”玫觉得脖子后一阵阵发凉，她不敢再往下想……

电话挂了，玫仍呆呆的握着听筒。她觉得心好沉好沉！她知道，这份沉重不仅来自芳，也不仅来自芳的丈夫和婆婆……

她想起一则电视小品，故事发生在一个男多女少的社会。男士们找不到伴侣，只得求助于“代妻公司”。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先后挑了十几位各种类型的“电脑妻子”，都不满意。沮丧中，却惊喜的发现温柔漂亮的服务小姐正是意中人，于是大胆求爱。小姐却嫣然一笑：“对不起，先生。我也不是人，是最新研制出的高智能电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多少真正的女同胞了”。望着那飘然离去的倩影，万分绝望的男士仰天长叹：“天啊，谁来做我的妻子？！……”想到这儿，玫觉得那份压抑的感觉愈加沉重，一阵深深的忧虑袭上心头……

本文已被编辑[兰蝶]于2004-12-4　11:14:3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