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还显春寒料峭的龙年三月,单身多年的我终于从灰暗孤寂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结束了三十年来独自将苦涩慢慢咀嚼的漫长日子,如愿以偿地走进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未来的生活也即将翻开全新的一页。
我记得,小时候祖母充满忧虑的一次次叮嘱:就你这腿脚身体,不好好学习将来连个媳妇也娶不上;我也记得,就因为残疾和贫穷的原因,多少个不眠之夜煎熬着曾经年少的自己;我还记得,十八九岁的时候经常站在卫校的后操场上,一个人为前途的不可预测而愣愣出神;我更记得,成年后看着同龄人逐渐结婚成家、出双入对时的心酸落寞和自己感情路上多次碰壁后的无奈叹息:这一切,在这个还有些冷的龙年春天,终于化作天边那片淡淡的流云,消失在年届而立的人生路上。
自幼就缺这少那的我,贫穷曾是自己额头显著的标签。余吾古镇那间黑暗潮湿的坯房、长期以来捉襟见肘的生活,总是伴着冷冷的雨、凄凄的风,我在四季的交替轮回中无可奈何地显露出明媚而忧伤的眼神。总是被儿时沉重的梦想所催促,总是被严酷无奈的现实所羁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尘世默默行走着脚下曲折而不见天日的路。春天,甚至都看不到应有的色彩。将一切不顺利轻轻咽下,似乎便是自己唯一的宿命。尤其是在这个富二代不劳而获便能分得利益、官二代横行天下却也无人管束的不讲理的时代,寒门出贵子的古谚已经成为一种只有在回忆和传言中才能闪现的东西。靠努力和奋斗改变现状、追求幸福,好像已经没有一丁点的现实依据。我作为不折不扣的穷四代,从百十年前曾祖父逃荒来到太行山的那个时候起,便似乎注定了自己多年的坎坷和不顺。
社会形势变了,变得那么快、那么突然,让人始料未及,在这种原先的书本理论完全失去现实意义的情况下,改变生活、出人头地变得更加困难。躲进山林不足以远离喧嚣,蒙上被子不能够逃避生活,思绪和日子呈现一片混乱。所幸的是,无论社会环境如何恶化、人生道路多么泥泞,我都没有放弃最基本的理想追求。虽然做人的底线在一天天的降低,但心中仅存的那点干净的东西,始终促使我不断向前而不敢懈怠。因为我十分清楚,在这个唯金钱和权力为尊的苍茫尘世上,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自己除了努力,还能有什么出路?我对自己说,不要再务虚,努力变得世俗一些,让自己这滴清油渐渐融化在社会这锅浑水中,体验那种来自土地深处的温暖和踏实,也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许多年来,尤其是毕业之后踏入社会以来,无论何时何地、从事哪种工作,我都将努力改善生活、寻找另一半作为当务之急。是的,生活缺少一个伴侣,人便活得没有信心,更何况自己年龄确实已经大了。这是一个缺乏信任又目光短浅的时代,尤其是男女之间,钱的多寡会在最大程度上决定女方和女方家庭的态度,更会让她将对方内心和骨子里的优秀视而不见进而将一个人的无形资产彻底否定。现实像一块无力掀起的沉沉铁幕横亘在眼前,伴随着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整个人像被开水煮过一样,一声无人注意的叹息之后,便是一个沉默得让人害怕的不眠之夜。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能力和信心将这种本该充满动力的生活继续下去,我明白这一切遭遇的根源只有一个:没钱。物质是她们的首要需求,而在这一点上,孤猫独狗行走天涯的我真的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在没钱的前提下,想让对方了解自己内心的强大和精神的富足从而增加自己的筹码,显然是可笑的。蓦然回首,这才发现:从十七岁开始并长期坚持的写作,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的好处,生活上、思想上,甚至感情上。
佛曰:因缘巧合,皆由心生。辛卯年秋天,一条不经意的博客留言将我无以为继的信心续接起来,这便是这个春天和我迎着春风踩着花瓣相互扶携走在一起的她,笔名“澌涵毓”。我们因数月前我的一组《塞北之夏》采风诗作而结识,这其中采风团团长、屯留籍诗人毕福堂先生充当了直接的红娘。看来,供职于长治煤运公司的青年作家申迷芳先生所说的文学为我带来了好运这句话还是蛮有道理的。同样的爱好、一致的追求,一个“文”字最终让我们冲破了世俗的藩篱和家人一些可想而知的反对,走到了一起。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小我四五岁的她总是在尽可能地为我考虑着想,我不知道她小小的心里,装着多少温暖的汩汩流淌的液体,装着多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装着多少对我们未来生活浓浓的渴盼和淡淡的担忧。而对于我自己来讲,从这个春暖花开的三月开始,将生活和责任用力地扛起来、勇敢地走下去,便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想想,人生真的有趣,它充满了无限的未知和可能。以前在外打工后来回到屯留,躁动多年又寂寥多年之后的而立之际,谁能想到自己能在三百里外的长治县西火古镇,寻找到那个梦想中沉睡多年的优雅的身影?一袭红妆而拈花微笑,未等言语却似曾相识,眼中风景她能看透,胸中心事她能猜明,这也便是传说中的知己吧?我经常想,自己虽然有时候在大是大非面前太讲原则,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有私心有贪欲也有偶尔想恶作剧的时候,脱俗和世俗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斗争痕迹。因为脱俗,所以活得有信仰有追求;因为世俗,所以过得不怪异不离谱。而一世单身的贝多芬,疯狂了钢琴的热度却远离了被窝的温度,这是他艺术的大幸运,更是他生活的大悲哀。
结婚当天,市县的一些文朋诗友都来帮忙,给我们送来了发自心底的美好祝福;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更是全程出力,忙了一天。这样一来,被冷漠人情的厚厚坚冰包裹多年的自己,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这个圈子实实在在的温度,有时候也不太善言辞的我,只能在心底对大家表示感谢了。结婚的第二天,我们按照长治县乡俗,来到西火岳父家回门,一顿“西火十大碗”让自己和随行的同事们真正尝到了古镇传统饮食的美味和人文历史的厚重。农村有一个婚后在家“住九日”的传统习俗,而从回门开始之后十来天的时间,我们俩都一直住在西火。岳母做饭每天不重样,梨果牛奶等零食更是从不间断,孤身多年又食不定时、吃不定量的我,就像结婚前一天去坟地告慰祖母在天之灵时一样,着实大大的唏嘘了一把。
结婚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正式结束,年满三十的我总算迈出了人生坚实的一步。我也知道婚后的日子很快就要出现一些甚至比以前更大更多的困难,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煤球、小孩尿布,未来的家庭生活还会更琐碎地摆在面前,但毕竟自己柔弱的身板在她的扶携下已经踏上春天的土地,这一点,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从这个春天开始,放下从前所有的包袱,爱妻子爱孩子爱家庭爱生活,一门心思好好工作,想方设法多多赚钱,“将生活深处真正的诗句,用力抒写在苍茫大地上,”我的人生必将变得更加丰富而精彩。是的,“寒星从此不再‘寒’”,这个三月,我将站在生活的深处,舒展最美的姿态,含苞待放、春暖花开。
-全文完-
▷ 进入王寒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