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 许多年过去了,期间经历了许多事情,温暖的,伤悲的;然而,让我无法忘却的还是那一位老人,那个破旧的小院,还有那绚烂的芍药花。
那是五年前,我还在淇县上班 。记得第一次见到老人,是初春二月的那个下午,天空阴沉沉的,风呜呜呜地刮着,老人推着一个破旧的四轮的婴儿车,在寒风中慢悠悠地走着,车里面装着废旧报纸,破铜烂铁;也就是在那个下午,注定了我要与老人走过一段生命的日子。
老人的家就在县城的西一路。是一座破旧的小院,坐北朝南。堂屋五间,东屋三间。东三间,是老人客厅﹑卧室兼厨房;西两间是租给我住的,东三间是放破烂的仓库,门口堆放着塑料﹑酒瓶、废纸烂铁。岁月沧桑,无情的风雨已将墙壁侵蚀得斑驳陆离;门窗也失去了往日的颜色。屋顶的瓦片布满了紫黑色的苔衣,灰色的瓦楞草在微风中徐徐摇曳。院子的西南角是粪堆和厕所,一颗老榆树长在院子的中央,尽管历尽风雨,依然显得苍劲而挺拔。
我搬家的这天,大娘忙前忙后。大娘老了,本来瘦小的身体已显得佝偻,那满头的银发下面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在时光无情的雕琢下,是数不清沟沟壑壑;一双眼睛有着眼疾,不停地流泪。大娘上身穿一件黑布棉袄,外罩一件对襟黑布衫,只是最上面的一个扣子还在,其余的都掉光了,就那样扇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的棉袄,大娘时不时的用右手去擦自己的眼睛,然后抹在棉袄的前襟上,以致使大娘的棉袄的前襟油光闪亮;大娘下身穿一条黑蓝色裤子,一双墨绿色球鞋;尽管大娘的衣服褴褛,精神却依然矍铄。
看着我们的小屋,大娘笑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午饭一起吃吧,还有两个孙子,也熟识熟识。”面对着大娘的热情,我心里热忽忽的,真有一种回到家感觉。
中午十二点,两个小孩放学回来了。大的是个女孩儿,叫小草,十一二岁的样子,白白的皮肤,梳了一个马尾辫,那一份清秀让人想起初夏的原野;只是那双大眼睛像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害羞及了。小的是个男孩儿,叫小林,七八岁了吧,黝黑的皮肤,一双剑眉,留着个小平头,虎头虎脑的,就是上嘴唇有着明显的疤痕,好像做过手术。大娘说:“这是你们张涛叔叔,乔琳婶婶,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了,叫他们喊叔叔,婶婶啊!”
小草可能是不习惯陌生的人,像是受惊的小鹿,羞涩的低下了头;小林却大大咧咧的:“叔叔,婶婶好。”声音很大,像是在背书。
乔林抚摸着他的后脑勺,笑嘻嘻地说:“真乖。”大娘笑了,我笑了,小草也偷偷地笑了。
饭是在大娘的屋里吃的。仔细打量大娘的屋子,我的心不由得生出一份凄凉。墙壁在油烟得长期熏陶下已分辨不出什么颜色,黄里透着黑,墙角挂满了许多灰色的蛛网,在暗光里微微浮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已经破旧。桌上摆着一个土制的香炉,香炉的上边挂着一个男人的遗像,由于年久月深,颜色已经暗淡,三十几岁的年纪,脸上依然挂着一丝朦胧得微笑;只是那一双眼睛深邃而悠远,好似隔着远去的岁月注视着这滚滚红尘。这么年轻,怎么就挂在墙上了呢?我在想?由于好奇,我不停地打量这个已经远离我们的男人,儿子吗?还是......?大娘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走过来笑着说:“这是你大爷,没有这个命,早早地走了。”很明显大娘的笑容里有一份幽怨与哀伤。
二
二月底,小院的天空已不再寂寞。老榆树的枝头的芽孢,朦胧成紫色得雾霭,麻雀们在上面欢呼雀跃;一双燕子忙碌地飞来飞去,有时站在晾衣绳上妮妮喃喃有时飞在巢中窃窃私语,仿佛是热恋的情人。
小草上五年级,小林上二年级。渐渐地,我们也成了他们的家庭辅导老师。
星期六,小林忽然问我:“叔叔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看似简单的问题一下子把我给问愣怔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得,我只是笑:“问你婶婶吧,”
乔琳兴冲冲的接口:“蛋不是鸡生的吗?没有鸡那会有蛋呢。”
小林马上说:“鸡是从蛋里浮华出来的,没有蛋哪会有鸡?”
乔琳面红耳赤的答不上来,就说:“你个小孩子,人不大,懂得还不少呢。”
星期天的中午,乔琳非要我陪她去街上吃哈勒面。这个排挡很大,有几十张桌子,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坐满了,人声鼎沸,笑语喧哗。还没等我找到位置,乔琳拉了拉我的衣服:“那不是大娘?”
我顺着她得手指看过去,就是大娘,她正把一个捡到的酒瓶,放进编织袋里,弯着的身子的去擦桌子。我的心猛然一紧,看看周围,别人在大块朵颐,大杯喝酒;她却在擦桌子,捡瓶子。那灰色的,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还看到一个男人瞪了她一眼,嫌恶的目光。我的心好疼,我想过去,乔林拉住了我:“别去打扰她了,这是她的生活。”饭也没吃成,我唉声叹气的回家了。
到了晚上,乔琳悄悄地问我,小草的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吗,怎么不见人影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大娘也太苦了,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还捡破烂度日。”
没过几天,乔琳忽然问小草: “你爸爸妈妈去那里了,怎么没见过他们?”
小草被问怔住了,很久没有说话,眼睛虚飘飘的:“我们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奶奶。”
“不会吧,你们从来没没有爸爸妈妈?”乔琳睁大了眼睛。
小草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乔琳一脸得愕然,可忽然又问:怎么可能没有爸爸妈妈呢?”
我说:“有完没完了,咋还问呢?”
小草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和弟弟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我们只有奶奶。”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乔琳怜惜地说::“多可爱的孩子,怪可怜的。”
我说;“你说什么呢,不知道咋回事,别在这里瞎胡扯。”
乔琳歉意的笑了笑,给我伸了伸舌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三
阳春三月,风和日暖。天空渐渐明丽起来,小院更显得生机勃发。老榆树的枝头绽放出繁茂的榆钱,一蓬蓬,一簇簇,如一片片金色得云翳;墙头上的喇叭花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与草得清香。不远处,几只彩蝶,忽高忽低,翩跹起舞。
在春风的微醺下,两个小家伙也轻盈起来,趁下学的时间,小林捋好多榆钱,鲜鲜嫩嫩的,放在嘴里,甜甜的清香。,我们一边吃榆钱窝窝一边欣赏几只乳燕在父母的呼唤下出巢。燕妈妈和燕爸爸并肩站在院子里晒衣服的绳子上,眼睛看着自己的巢,轻轻的呼唤着自己的孩子,悠扬地鸟鸣在院子里轻轻荡漾。小燕子们聚集在巢边,缩头缩脑,跃跃欲试,却又茫然﹑畏惧。
“快出来啊,小燕子,勇敢点儿吗。”小草急忙捂住了小林的嘴,用眼睛示意他不要出声。
燕妈妈叫了一阵子,不见孩子飞起,回头和燕爸爸呢喃了几句,燕爸爸展翅飞起,飘飘然,在小院的上空划出几个优美的弧度,又回到了燕妈妈身边,继续的鸣叫﹑呼唤,一阵叽叽喳喳的涌动之后,终于有一只小燕子果敢地飞了出来,蹒蹒跚跚,落到了妈妈的身边,燕爸爸急忙吻它的喙,帮它梳理羽毛。送上安慰与赞许。燕妈妈笑呵呵的向其他小燕子点头,召唤,第二只,第三只.......,一共五只。看着排列在身边的孩子,燕妈妈和燕爸爸相视而笑,快乐的唱着歌,小燕子们也跟着唱起来,呢喃细语,抑扬顿挫,好不热闹。面对大自然得绮丽温婉,我们的心洋溢着说不出的快乐。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大娘提早回来了,兴冲冲的。从车上拿下十几个像土豆一样的东西给我看,型状呈纺锤形,只是颜色是深红色的,每个上面都有七八个淡紫色的芽孢,说是芍药花的种子,别人因为要盖房子刨出来送给大娘的。大娘的兴奋感染了我。我﹑乔琳和大娘一起在西墙跟收拾出一片空地,种下了花种,同时也种下了我们的希冀与期待。
等待的日子总是觉得好长,经过几番失望之后,我们的芍药,在我醒来的那个早晨也破土而出,丛丛嫩芽泛出微微的紫红,让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感染了春天明丽的色彩。
中午还是风和日丽,到了下午,寒流便从西北方悄然袭来,云慢慢的遮蔽了太阳,寒风渐起,草木飘摇。当我急急忙忙回到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一头雾水:大娘站在她的门口,拥着小草和小林,诚惶诚恐的样子。两个小孩的眼中充满了惊秫,乔琳目瞪口呆地扶着大娘,我正在疑惑,忽然一块半截砖落到了小院中,接着又是一块,扑扑通通的响声穿破了寒风,并伴着一个男人的怒骂声:“老不死的,也不积点儿德,天天往我家里扔垃圾,都不怕两个小杂种被车撞死......”。
风伴着怒骂与诅咒,冰冷地穿破我的耳鼓,落在我的心上。这可不是玩的,砸到人会死的。我狐疑的望着西墙:“大娘,这是咋回事儿?”
大娘颤抖的嘴唇:“没事,回屋吧,咱惹不起还躲得起!”
乔林急忙把大娘拉进了我们的屋中,让大娘坐下,又给大娘到了一杯水。
“大娘,他为什么骂人?”我迫不及待的问。
“发神经了,这不是一回一了。”大娘苦涩地笑了笑。
乔琳说:“我们什么时候往他家扔垃圾了?分明是找茬欺负人。”
大娘叹了口气:
“其实今天骂我的是你大爷的亲兄弟,”
“不会吧。”乔琳惊讶的说,
大娘说:“说来话长,你大爷在的时候,虽然贫穷,我们过很开心,我一直想给你大爷生个孩子,一直没怀上,我知道他对小孩儿喜欢的要命,我就和你大爷说,离婚吧,你再找个,给你生几个儿子。你大爷总是说,算了,有孩子能咋样呢,不孝顺的还不是白养?”
大娘笑了,其实笑的很苦:“哎,好人不长寿,坏人活一辈,你大爷三十三岁那一年,一场车祸,他就走了,没有留下一句离别的话,真想随他去了。”
雾潮湿了大娘的双眼,她喝了口水,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别人都劝我,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何必想不开呢?想一想也是,老天爷给了咱一条命,贵也好,贱也好,不能白浪费。我就去当小工,搬砖和泥。当时也有不少人帮我介绍对象,可每当我想起你大爷,我的心就死了。一天一天拖下来了。慢慢地人也老了,活也干不动了,还要生活啊,一个孤老太婆能干啥呢,想来想去,就拾破烂吧。哎,这个世界,饿不死的人。”大娘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你大爷走了,我们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互相串串门,聊聊家常,有时还相互送碗饺子,送几棵萝卜白菜的。人啊,钱多不多没啥,要紧的是一份心情。结果没想到,自从我捡了小草回来,一切都变了。”大娘笑了,笑的很淡然。
我们都睁大了眼睛,乔琳问:“小草是您捡来的?”
“是啊,小林也是!”
我们目瞪口呆。
“是真的。”大娘看出来我们的疑虑,从容地说。
“怪不得没见他们的爸妈呢?”乔琳说。
老人的感慨万千,“都十多年了,小草今年都十二岁了,小林也都八岁了。”
“你在哪儿捡到他们的?”乔琳好奇的问。
大娘笑了:“一切都是缘分!”
四
“还我记得那是十月份吧,天已经冷了。太阳快要落山了。就在西郊的路旁,围了一圈人,我正好经过,原来是个被遗弃的小女孩儿,用一个蓝色的小被子裹着,小女孩儿有三四个月大,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这么多人也不哭,还不停地吸允着自己的一个手指头。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子,怎么会扔到这里了呢?我想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其中有一个女的想要那个小孩儿,把孩子抱起来就走。不知谁说了一句:‘是不是有病啊,不然谁会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扔了呢?’
那个女人犹豫地停下来了,她把抱小孩儿的被子打开,在小孩的身上摸上摸下,当她扶小孩儿坐的时候,小孩哇的哭了,钻心啊。那女人摸了摸小孩的屁股,就把小孩儿重新包好,又放在了地上,很不舍的走了。小孩是有问题!人们摇着头,叹着气,都走了。天要黑了,冷飕飕的,我没舍得走,看着可怜巴巴的孩子,我不忍心啊。我把她抱了起来,看着他黑黑的小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我看。我做难了,抱走吧,我都七十二了,怎么养?不抱吧,怕晚上孩子冻着,或被什么动物伤了。天黑下来了,再也没人过来,小孩又哭了,可能是饿了,听着那哭声,我的心都碎了,一狠心,就把她抱回来了。”
“我买了奶粉,奶瓶,学者喂她。白天挺乖的,吃饱就睡;只是到了晚上就不停的哭,怎么哄都不行,只有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抖动,几天下来,把我熬得啊,走在街上都只打瞌睡。吃奶粉要花钱,白天就要去捡破烂,把她丢在家又不放心,就买了一个婴儿车,一半用布给孩子弄了一个小房间,一半装破烂儿;天天带着她,她躺烦了,我就用布兜她背在后背上,一天一天地也熬过来了。慢慢地小孩儿会笑了,还会依依呀呀的乱嚷,你们知道我当时多开心。”
因为是在草地上捡的她,就起个名字叫小草。七个月的时候,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怕影响她学走路啊。医生说她先天骶椎多了一块骨头,不能坐,一坐就会压迫耳神经,引起疼痛。当时,我的心都凉了,咋办呢,苦命的孩子,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那个医生真的好人,要我不要怕,会有办法的。好像又找了别的医生商量,后来告诉我可以切除。当时我的心啊,真像喝了蜜糖。别提有多高兴了。我花了我所有的积蓄一千八百多快钱,把孩子的病治好了。我天天点着她粉嫩的小脸,乖,笑笑,叫奶奶;忘了是哪一天了,他突然叫,讷——讷——,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讷——讷——讷——讷地叫,虽然不是很清楚,分明是叫奶奶,我真是高兴的要哭了。孤苦伶仃半辈子,没想到当上了奶奶。”
大娘沉浸在过去的美好的岁月,眼中闪耀着细微的生动的星光。“小孩子长的就是快,一岁半左右,就不让抱了,非得自己下地跑,晃晃悠悠的,还帮我拾碎纸片,小钉子,一个个放在我手里。我当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一天晚上,我的堂弟两口过来了,说着说着,说到了小草,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我把孩子送掉。
‘你老了,连自己都养不活,那还能养得起孩子,何苦呢,找个人家送了吧!’ 我当时听着很别扭。
‘你想想,你多大了?养个小孩,自己累不说,小孩儿还得跟着你受苦。’
一句话,我的心都碎了。大娘流泪了,擦了一把鼻涕,在衣襟上摸了摸。
其实,我想过给她找个好的家庭,让她过得好点儿;可又怕啊,老是听说外面卖小孩儿的事,还有把小孩儿打成残废去讨钱的。听听都吓死了,我哪敢把小孩给一个陌生人家。讲到这里,大娘一泣不成声了,乔琳赶忙用纸巾给大娘擦眼泪。自己也在抹眼泪,我的眼睛也热热的。
他弟弟还说:‘不就是一个捡来的女孩吗,养大了还不是别人的。你还能活几天,自己穷的要死,还操这份心!’
“我能活多大,就养她多大,不用你费心。”我也来气了。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最后他们悻悻地走了。临走他弟弟留下一句话:‘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差点把我气死。
大娘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穷到不怕,就怕没这个志气。”
“以后他就时不时的指桑骂槐,在街上见了也是撅嘴瞪眼的,还时不时挑点儿事儿。”
大娘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后来邻居都看不上了,偷偷和我说:‘老婆儿,他们在惦记着你这块地皮呢。’
想想也是:“你们想,我死了,我这块地不就成了他们的了吗?我有了小草,就没他的份了,他能不恨我?”
“唉,现在的人只长了钱心,哪还有人心啊。”我情不自禁地说。
“唉,人心难测啊!”大娘说,“小林的事以后慢慢告诉你们吧,你们该做饭了,你看我啰嗦了半天。”大娘起身告辞。
望着大娘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中又凄惶又高兴,没想到她瘦弱的肩膀承受了那么的艰难与痛苦。
五
四月底,落英缤纷。我们种下的芍药却生机勃发,还结了好多的花骨朵,含苞欲放的姿态;墙头上的喇叭花儿已经凋零,老榆树上的榆钱纷纷扬扬的飘落。麻雀们不停的争吵,不知是在埋怨榆钱飘走了春天的明媚,还是不喜欢初夏的燥热;只有蝴蝶不紧不慢的飞着,晃晃悠悠的飞过屋顶,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让人想起苏东坡“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的诗句。
落雨了,轻轻柔柔,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空气中散发着花草的清芬。我刚刚起床,大娘来到我的门口,笑咪咪地说:“开了,我们种的花开了。”
我欣喜若狂,匆匆跑了过去。太漂亮了,白的透出淡淡的粉,清丽淡雅;红的花团锦簇,烂若金霞;玫瑰紫的花朵更是璀璨夺目,溢光流彩。花片上缀满了晶莹剔透的雨露,更显得娇艳欲滴,清新雅丽。乔琳也过来了,还有小草小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赞不绝口。
“真好看,这不是牡丹吗?”乔琳一边看一边说。
我高兴的忘乎所以,扶着一朵硕大的花朵:“这是芍药,知道吗,古人云,芍药第一,牡丹第二。”
乔琳瞟了我一眼:“算了吧你,装什么大头蒜呢。
是真的,芍药与牡丹的花期不一样。古人云:“谷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照看芍药。”你看,芍药花是在这春末夏初,其它的花凋谢的时候才开的。
乔琳撇了我一眼,偷偷的笑,揶揄我说:“小草,小林,看你叔叔多厉害,还会诗呢?”
小草幽幽地说;“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哇,真没想到,我们家出来两个诗人。”乔琳摇头晃脑,故弄玄虚。
我很吃惊,没想到小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凄婉的情愫。
花儿静静地绽放,两个小孩下学就跑过去,有时候还轻轻摸摸花片,或用鼻子闻闻花的香气,那掩不住的笑面与花朵竞相争艳。
一天黄昏,我下班回来,慕然看到了大娘,她静静地站在花丛中,深情地注视着怒放的花朵,那频声静气的样子,好像怕惊动开放的花儿。再看看那花开,繁茂,绚丽,妩媚,从容,芬芳着大娘,芬芳着我们,也芬芳着我们的小院。
我有时间就帮助大娘整理废品,不经意间,我已被大娘的善良勤劳所感染。工作之余,我就把公司废弃的东西收集起来,各种瓶子,旧报纸,,废塑料袋,还有院子里荒废已久的破烂铜铁。.回家的路上,看到什么就捡什么,俨然也是一个拾荒者。
星期六,我和乔琳要和大娘去拾荒,小草,小林也嚷嚷着要去,大娘是极力反对,我们就死缠烂打,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大娘最终不得不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第一次到街上,我们浩浩荡荡的队伍,引来不少奇异的目光。乔琳开始还有点儿害羞,转眼间在我们热火朝天的干劲中消失的荡然无存。我们跑来跑去,有说有笑,就连羞涩的小草也露出了快乐的笑容。还是人多力量大,一天下来,我们几乎跑了半个县城,拾了满满两车。傍晚,我们有趁热打铁,把所有的东西分类,入库,塑料瓶,旧报纸,还有小小的一堆铜丝铁钉,螺丝帽。可能是见景生情,乔琳一面把铁与铜分开一面说:“我要是一颗小铁钉就好了。”
小草接着说:“我想当个小小螺丝帽。
我正在搬报纸,就随口说:“我就做一张报纸吧,把好消息带给你们。
“你呢,小林?”乔琳又逗他。
小林想了半天,忽然看到自己手里的一只破锅,就说:“我想是一只破罗锅,你们吃饭离不开我。” 小草忍俊不禁:“你都破了,怎么用你做饭,饭还没熟,早就漏完了。”小林抢白说:“补补啊,奶奶就是这样的。”
“好好,明天就去给你屁股上补个补丁。”乔琳还没说完已经笑得气喘吁吁......
六
慢慢的,同事们知道了大娘的事情,把一些随手可弃的东西放进我准备好的编织袋,甚至把家里要扔的,或者在街上喝完水的瓶子也要带到公司来。有一天,有一位同事拿来一块废旧的磁铁,说是对我的支持,我一看,好家伙,长方形,一尺半长,挺重的。
回到家里,小林听说是磁铁,就乐不可支,拿来一些铁钉铁片,不停地玩来玩去,一会儿用磁铁隔着木板吸住铁钉,一会儿隔着自己的手吸住铁钉。看着看着,我忽然有了灵感,我把旧磁铁用铁丝把两头帮上,再帮上两根长长地绳子,让磁铁托着地,绑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和小林一起,拉着磁铁到街上去小试牛刀了,一圈转下来,磁铁上竟然粘了好多东西。有铁钉﹑螺丝帽﹑铁丝﹑还有小段的钢筋。我们急忙卸下来,看着一小堆沉沉的铁。真是太兴奋了,急忙叫大娘和乔琳来参观,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乔琳拿着那小段的钢筋,在手里抛来抛去,兴奋异常。因为铁比别的东西的价格高多了。
终于等到了礼拜六,我们拿着我们的绝密武器,兴高采烈地出发了。大娘推着车,两旁是女将,我和小林轮换着拉磁铁,大家既幸奋又激动。为了有更多的收获,我们还专门去电焊门口,建房工地,汽车修理厂,那里有更多的废铁。我们索性分了班。我和小林一班,由于一大一小,结果磁铁总不能平衡,我一面跑,一面和他找平衡,结果差点儿撞到树上。她们在旁边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看看那丰硕的收获,我们一个个笑逐颜开。大娘呢,手里不停的往车上拾东西,面上笑得合不拢嘴。就这样,我们这一群拾荒者,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徜徉在大街上,小巷中,不经意间,成了这座小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卖破烂的日子,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我们拉着装满废品的架子车,一路欢声笑语,收获着属于我们的快乐。特别是有了磁铁,卖的钱比以前多多了。你看大娘那个高兴,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卖完破烂,我们叫女士们坐上架子车,我驾辕,小林殿后,架子车一路飞奔,喧哗的欢笑,银铃般地洒在我们经过的大街小巷,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我们的快乐乘着风,如阳光一样,铺满了午后这一条条寂寞的街道。
卖完破烂,大娘难得的改善一次生活。我们围着那张石桌,大娘和面,我们捡韭菜,说说笑笑,吵吵闹闹,那一份温馨,就像一个完美的家庭。
包饺子开始了。大娘切面,揉面团儿,我擀饺子片,乔琳和小草,小林包饺子。小林因为不熟练,包的饺子,不是包不紧,就在漏汤。乔琳说:“你干脆别包了,就等着吃就行啦。”小林向吐了吐石头,犯了个白眼,高高兴兴的一边儿玩去了。快乐洋溢在每一个人得脸上。乔琳提议每人唱一首歌,我们立即表示赞同,大家提议小草先唱,小草羞羞答答不好意思,结果还是唱了。她唱的是《熊猫咪咪》:“竹子开花了,喂,照亮你,照亮我,一样的空气,我们呼吸,就让我来关心你........”清新,甜美,没想到小草的歌声这样甜美,就在我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时候,一声怒吼,打破了我们的欢乐时光,小草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小杂种哭爹喊娘啊,死人了,在哪里叫叫叫.......”又是大娘的弟弟。
两个小孩立马害怕起来,惊恐的看着奶奶,大娘的欢喜也黯然失色。.望着大娘和两个小孩儿,我的心有微微的疼,老的老,小的小,面对恐吓,她们是多么孱弱。我的心就如地下的断层,滚动着汹汹岩浆,燃烧着,凝聚着,我尽力克制着满腔怒火。
“老不死的,焉了腔了,鬼哭狼嚎个啥.......”
就像地震前的狂风暴雨,冲裂了我理智的底线;怒火中烧,我随手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几个箭步冲出了门外,一脚踢开了他弟弟家的街门,破口大骂:
“王八蛋,你再骂一句,敲死你个孬种,欺软怕硬的东西。”我怒不可遏,竭斯底里。
这个秃脑门,矮胖子的男人,看到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傻了眼:“你——你——”竟然语无伦次。
“我咋了我,你敢再骂一句,看我不敲死你!”我怒目圆睁。
他吓的满脸通红,等到他的老婆、儿子都出来了,才唯唯诺诺的说:“你想干什么?”
我怒气冲冲:“你骂呀,你再骂一句让我听听。”
“我,我又没骂你?”
“骂谁也不行!你还是个男人吗?啊?没见过你这样欺负这老人小孩儿的,有种就去外面和年轻人递递手,在老人小孩满前装啥熊?啊?我最看不惯你这号见利忘义的人!”
我用手中的木棒指着他:“你们还是弟兄你还这样,你又人心吗你?”
他儿子虽然年轻,看我一脸杀气,也没敢说话,也许是知道他老子做的不对吧。只是拉他老子进屋,面对我的义正言辞,那男人开始还装腔作势,转眼,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躲进了屋里去了。
这时大娘,乔琳,小草,小林都来拉我,我瞪了她们一眼:“乔林带她们回去,我都不信了,有这样没心没肺的东西,还丧心病狂了。”
邻居也来了,纷纷地谴责大娘的弟弟,也劝我回去,我临走高喊:“如果再见你欺负大娘一家,看我不揍扁了你。”
他可能自知理亏,到底没出门。回到家里,邻居的王阿姨跟过来悄悄地说,“就该治治他,老的老。小的小,多可怜啊,我们邻居都看不下去了,作为一家人,不帮助就算了,动不动还来欺负,真没天理了!”
小草、小林面上有一丝的惊吓,也有一丝的快意,而我心呢,一吐长期积压的怨气,真是舒畅极了:“小林,小草,记住,有叔叔呢,看谁敢欺负你们?”
两个小家伙喜形于色,约好了似地,一左一右趴在我的耳朵上说:“知——道——了——。”
我故意把手呈扇形放在耳朵上,做了个鬼脸:“哇,好好听耶。”两个小家伙早就笑弯了腰。
大娘在一旁叮嘱我:“大娘老了,受点儿委屈不算什么。”
乔琳俏皮的说:“没事,大娘,我老公是最棒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英雄本色”眼睛却斜睨着我,呵呵呵的笑脸上,送过来赞许与鼓励的目光。
继续包我们的饺子。一排排饺子整整齐齐的列队,士兵一样,整装待发,精神抖擞。下进锅里的饺子,活蹦乱跳,热情洋溢,一如我们快乐的心。
七
夏天的夜静悄悄的,有点儿热。我、乔琳和大娘坐在院中的榆树下,大娘没穿上衣,把她那骨瘦如柴的肩膀和干瘪的ru*房袒露在我们面前,大娘背上得着是一条白毛巾,时不时的擦把汗水,经年累月,白毛巾已成黑毛巾了;手上是一只芭蕉扇,慢悠悠的扇着,日久天长,芭蕉扇边缘都已破裂。
“大娘,您叫什么名字啊?”乔琳问
大娘笑了:“我性冯,叫冯雅君。”
“大娘,您娘家那边还有什么人吗?”乔琳总是好奇。
大娘笑了:“原来有个哥,最亲我的,唉——,也走了十来年了,留下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到还有几个堂兄堂弟。
“怎么没见过他们来?”
“不来了噢——,都在外面打工,忙啊。”
“冯雅君,多么美丽的名字,早就被岁月遗忘了。”我想。
“大娘,说说小林吧?”我说。。
“是啊。我都等了很久了?”乔琳笑吟吟地望着大娘。
“小林呀,”大娘笑笑,擦了一把汗,“这孩子的命可真大。”随着大娘沉重的叹息,把我们带回了八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
“记得是阴历十一月十五,一场大风过后,河里都结冰了。我知道大风一过,县城南郊的那片小树林就会有很多报纸,油纸挂在树上。吃了早饭,我就过去了,嘿,还真是。都快中午了,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红包袱。我想,又是谁家的小孩没了。就在这个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声音,只一两声,细细的,像小猫的叫声。当时也没太在意。过来一会儿,又听到那种声音,怪吓人的,仔细地听,又没了,怪怪的。当时风已经停了,看看周围,树木光秃秃的,荒草也不高,哪有小猫的影子?我感到冷森森的,心里有点儿发毛。”
乔琳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也有一点阴森森的感觉,头发稍只长。
“我想,不拾了,该回去做饭了;就在我准备要走了。那声音又传来了,这次比较明晰,就是那个红包袱传来的,像小猫的叫声,又像孩子的哭声;我想,今天是怎么了,撞了邪了,看看那个红布包袱,难道那个小孩还成了小鬼了。我忽然打了个冷颤,到底这是怎么了,当时我就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快点走吧,我刚迈了两步,那声音又传来过来,很弱,但很久。呜哇——呜哇——地。不是猫,分明是小孩儿的哭声,我愣怔了,难道那小孩没死?不会,如果是活的小孩,有谁的父母会把自己的小孩扔到这里呢?如果是私生的,或超生的,也该放到有人经过的地方啊,给孩子讨个活命吧!我当时真是害怕。走吧,万一是个有命的孩子,老天爷派我来救他的,我见死不救,他就真的没命了。再说了,这荒郊野外的,天又这么冷,谁会来这里呢?难道是个怪胎?”
乔琳抓我的手更紧了,一脸的惊恐。
“怪胎也要看看吧,万一不是呢?我撞了撞胆儿走过去。远远的,我用棍子捅了捅那包袱。
这一捅,还真是个小孩,哭了啊,有气无力的,不过很确切。是小孩儿的哭声。我大胆走过去,把包袱打开个逢,吓了我一跳,怎么是个豁嘴呢?再摸摸胳膊儿,都很正常,只是太瘦了,可能生下来没多久;我当时看了看太阳,那时有十点多了,应该是早上扔在这儿的,这么冷的天,过不了今晚,就保准不行了。我当时那个气呀,是谁这么狠心,想把孩子活活冻死。真是太没天良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把棉袄解开,把小孩放到我的怀里,挨着我的身体他会温暖点儿。车就放在小树林里。我抱着他就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医生就骂:‘你们怎么搞的,把孩子冻成这个样。他父母呢?’
我说是捡来的。快救救孩子吧!医生是个男的,姓李,人还算不错,一边骂骂咧咧的:‘这是人做的事吗?残疾也是人啊!’一边仔细地帮孩子做了检查,然后告诉我希望不大,已经出现器官衰竭。我求他救救孩子,哪怕有一分的希望也要救!他劝我:‘算了,万一救不过来,白花钱。’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一条小命儿呀,我坚持要救。医生要我先交五百快钱,说是医院的规定。我说行,你们先救,我去拿钱。他们可能看孩子怪可怜的,就答应了我。我看着小孩被放进了保暖箱,输起了液,我才回来拿钱了。家的钱也不够啊,借了邻居贰佰快就匆匆回医院了。看着保温箱里边的小孩,瘦的成了一层皮,真是可怜,七天后,小孩的病情总算稳定了,看着小孩那乖乖的熟睡样子,我几天几夜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我回来点了几株香,真是谢天谢地。要不是那场风........真不敢想。
孩子住了二十来天院,可以出院了,医生劝我把孩子送人。我想了半天,也对。我年纪大了,给不了孩子太多;可是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都因为孩子是豁嘴都没要,最后我还是把孩子抱回了家。
在林中捡的他就叫小林吧。照顾过小草,我也有经验了,有了小林,小草格外的开心,天天弟弟弟弟叫个不停,每天总是围着小林,说啊,笑啊,有时非要抱抱他。想起那时候,说不出什么滋味,有喜,也有悲。尤其是喝奶,小林是豁嘴,吃东西光往外流,我就一口一口的用吸管喂他。慢慢的小草也学会喂弟弟了。生活还要继续,破烂还要捡。我推着小车,小的背在肩上,大的跟在后面,也辛苦,也快乐,那种滋味别人真没尝过。我决心攒钱给他做手术。
慢慢的,小草会照顾他了。可能是男孩儿,九个月就会走路了,要么在家里玩,要么就手拉手的跟着我,一对儿小人儿,又是捡瓶子,又是捡废纸,可爱极了。小林三岁那年,我积的钱差不多了,给他做了一个手术。这不,你们都看到了,手术做的很成功,我也很高兴,小草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你们说说,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好歹。孩子们慢慢地长大,再苦日子也不觉得苦,只是身子板越来越不行了。大娘一脸的平淡,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是眉宇间留露出内心的喜悦。
回回头,乔琳已泪流满面,是感动还是同情,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的心里有着几许叹息,几多温暖。
八
时光荏苒,一转眼到了秋天。金风一过,芍药花渐渐凋零,老榆树那金黄的叶子也片片飘落;为了寻找春天的消息,燕子已经南归,只有空空的巢穴在寂寞地等待。我们的身影走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有辛苦,也有欢乐。
一天下午,公司的王总叫我去他的办公室,原来公司决定派我去广州的分公司负责。当时我脑子里一片混沌,高兴之余,又有着淡淡地感伤。我舍不得老人,也舍不得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我和乔琳商量之后,私下里找到王总,说明了我的来意。
王总笑了:“张涛啊张涛,你是笨啊还是脑残。这是上头对你的信任,知道吗,你还推三阻四个啥?”
“我知道是对我好,实在有事需要留下。”我急忙解释
“得了吧你,你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好事,这也正是我和老板看中你的原因!”
“那——”
“那个啥,非你莫属,你想想,公司里就你是大学生,又有几年的工作经验。”
我谦谦地说:“麻烦您再和老板说说,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呵呵呵.......。”王总笑的只摇头:“喝酒——,就是喝蜜蜂尿也不行了。这就是老板的决定,知道吗?老板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这是关于我们公司走向全国的战略布局,马虎不得啊!”
“可是我.....”
“你咋了你,你也要服从公司的安排呀。”王总扔过来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张涛,去吧,别辜负了老板对你的期望。”
我深深吸了一口烟,呛得只咳嗽;王总却长长吐了一口烟,和颜悦色地说:“工作做好了,勤回来几趟瞧瞧,不是一样?”
面对公司的决定,老板和王总的信任,我无法推脱。
看着大娘他们开心的笑容,我的笑越来越僵硬。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告诉她们?我知道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心里难免的凄凉。也不知道该留下点儿什么。偷偷地让乔琳给两个孩子买了旅游鞋,羽绒服,也帮大娘买了一件。我希望我们走后的冬天,她们是温暖的。
离别的时间越来越近,心揪得越来越紧。这天傍晚,我让乔琳多加了几个菜,把他们都请到了我们的屋中。吃饭的时候,我给乔琳递眼色儿,想让她说,她又给我递眼色儿,想让我说,递来递去,我急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结果,她不理我了,我给她努嘴,他也装作没看见,不停地帮大娘他们夹菜,还偷偷地笑呢。我深深吸了口气,把公司的决定委婉的告诉了她们。没想到大娘开心地笑了:“好事,我说今天早上,怎么有喜鹊在榆树上叫呢,大娘替你们高兴。”
小林不高兴的说:“我不让叔叔婶婶走。”
看看小草,咬着自己的嘴唇,她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和乔琳对望了一眼。时间仿佛凝滞了。
乔琳急忙说:“叔叔婶婶过年就来看你们。”
“就是不让他们走。”小林把最撅的高高的,把碗一撂就走了。
我和乔琳面面相觑。
由于要出远门,我和乔琳回了趟家,收拾一些必备的东西。大娘一样去拾荒,不过早早就回来了,帮我们做着不同的好吃的饭菜。小草呢,默默无语的样子,那忧郁的眼睛中有着无限的哀婉。
分手的时刻到了,天空一派阴厉。起风了,老榆树的叶片纷纷扬扬,无限依恋地在天空中旋荡。大娘的眼圈红了,她不停地擦着,眼泪还是不停地从她眼中流出;小草哽咽着,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仿佛生离死别的感觉;乔琳抱着小林的头,颤动的啜泣着;我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我抱了抱大娘,轻轻地拍着她那瘦弱的背脊,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握紧了小草双手,看着那瘦削的肩膀,善解人意的眼睛,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泪眼朦胧中,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熟悉的,破旧的,却让我温暖的小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牵念着我远去的心。
一直把我们送出了好远,她们才停住了脚步。这离别得哀伤,深深的挂记,让我禁不住地一步一回头,那一老两小瘦弱的身影在寒风中伫立,犹如风中那颤抖的花朵。
九
由于春运的拥堵,春节我没能回去,想起大娘他们期盼的眼睛,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我知道,在那遥远的故乡,那个质朴简陋的小院,有着我最纯真,最善良的亲人。她们也许是是世界上最穷的人,穷的连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个基本的爱都没有;但她们却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坚强的人。
五一长假,终于可以回去了。对大娘她们的思念在我心里成了结,结了茧。乔林给大娘买了一对金耳环。她说,大娘辛苦了一辈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收到最好礼物的人。她还给小草小林买了高级的文具盒,漂亮的书包。
那天中午,我们下车了,熟悉的街道,马上就要见到大娘她们了。快乐镶嵌在我们的脸上,回到家了的感觉真是好!乔琳蹦蹦跳跳的欢呼着,不是扯扯我的头发,就是摸摸我的脸,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当我们连走带跑地来到大娘的门前,我们傻眼了。大娘的街门朝外锁着,那一把铁锁,如此醒目。都中午十二点半了,大娘拾荒还没回来,还是.......?我在想。
“不对啊,今天是星期三,小草小林该回来吃饭的啊?”乔琳说。
正在我们疑惑的时候,正好邻居王阿姨走过来:“是你们啊,我想是谁呢。”
“大娘她们呢?”我急切的问。
“唉,你大娘走了”
“走了,去哪了?”
“死了。”
“啥,大娘死了。”我五雷轰顶,疑虑重重。
“不会吧,春节时还好好的。”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怎么会说走就找呢?”
“是啊,老婆儿一生利索,走的也利索,前天傍晚还在门口聊天呢,到来晚上就没了。”
我一阵眩晕,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乔琳要跌到似趴到了我怀里,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抽抽噎噎。
“二月二十。”王阿姨的眼圈也红了。
“小草——小林呢——?”
“我说,你们也别哭了,你大娘死的真风光,为她送行的,人山人海,县长都来了,还帮她开了追悼会。小草小林以后的上学和生活,几家单位来争,最后去了最好的学校,好像在什么——市里。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握紧了乔琳的手,用手帮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别哭了,大娘走的很安心,小草﹑小林也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谁知,想劝乔琳,自己哇哇的哭了起来,乔林又反过来劝我,结果两人抱头痛哭。
又有邻居过来,在王阿姨和众邻居的劝说下,我们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由于没有小院的钥匙,我扒了几下墙,没有爬上去。王阿姨很善解人意地说他家有梯子。
梯子搬来了,我迫不及待的爬了上去,没有大娘的小院满目苍凉,房屋更加破败了。到处是野草和艾蒿,老榆树也无精打采的站着,曾经的欢声笑语跌落在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只有大娘亲手种下的那片芍药花,蓬勃的灿烂着,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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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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