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陌上花开时,花黄人瘦知有谁。年复清明年复雨,雨披荒冢草凄迷。思亲宛若音容在,奈何天人永无期。菜花灿然知人意,叩冢顿首意离离。
陌上的菜花开了。
我静静地伫立在五楼的窗前,看城外的原野上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有风掠过,金色的波浪滚滚,连绵无绝期。是啊,又到清明时节了,我该去东垅坂的岭头上看望我的父母,给他们送去稀疏的问候。
一直以来,我认为油菜花真的很美丽。美丽的不仅仅是她那娇黄的身姿,也不仅仅是她那耀眼夺目的光辉,更不是她在开放时候的那种无比盛大的热烈场面,而是他能识得透人们的心思,窥得见人们深藏心中的意愿,总是于灿放中给思亲的人们带来一丝心灵上的慰籍,以安抚那一颗颗被离愁的利刃所刺,伤痛而颤抖的心。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眼前这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清明雨啊,不就是那些匆忙奔走于途,急着赶回家的断魂人们,洒下的相思泪雨么?
思绪就这样漫无边际地飘荡着,游走着。渴望的心灵便不由自主地从身体内游离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地穿城而出,窜村越镇地径往家乡的方向而去,要去拜谒寂寞守望在东垅坂岭头上的爹娘。走在脚下铺满了茵茵绿草的田埂上,穿梭在菜花盛开的海洋里,记忆里的某个瞬间突然在我的眼前显现。
从我记事起,我便清楚地记得在每年的清明时节,母亲都会提前用一整天的时间,用石磨千回百转地磨出不老少的大米粉来做清明粑(米粉做的饺子粑)以及许多形状各异的供果,其中有猪头以及鸡、狗、牛、羊等形象的形态各异的供品,用提篮装好,带到祖上的坟莹前去祭拜。特别令我记忆深刻的是,母亲总要专门做几个很小的,红糖馅的圆圆米粑,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我们将这些小米粑埋在我太婆婆的坟前,是专门给她老人家吃的。
我们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到我太婆婆这一辈已传了十四代。在一次给病人治疗疽毒的过程中,太婆婆就是不肯让我太公给人用嘴吸出残存在肿疽深处的毒液,自己奋不顾身地代夫吸毒,最后,导致自己口腔感染、溃烂,牙齿脱落,吃不得东西,半年之后,因治而不愈竟撒手西去。母亲说,我太婆婆临终时,便谆谆嘱咐儿女,在每年的清明时节,做上几个不用咀嚼的小米粑埋在她的坟前让她吃。如今,我家的这个传统,已从我爷爷辈一直延续到了我这一代,我也曾谆谆告诫我的儿女及子侄们,叫他们一定要传承下去,这是我们后人对先辈的最好报答,最好的纪念。
是啊,人生在世到底是图了个啥?生儿育女是为了什么呢?关于为人在世的大道理,在这里就根本用不着我这么一个俗人来说。人类这么艰辛地繁衍后代,生儿育女,不就是为了图个自己于百年身后,在春秋二祭时,能有人来给他们上上坟么?能让别人看到人类最伟大的精神——传承。
陌上花开,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太婆婆,我的父母,我的先辈们,他们在菜花盛开的阡陌上来回奔走,匆匆地忙碌着各自的活计。笑盈盈的油菜花映在他们的脸上,神情是那样的甜美与灿烂。
又到陌上花开时,我爱那陌上的时光。我要记取某些属于生命的片段,然后将它安静置放在一个地方。将心中的或悲或喜,还有那些莫名的纷扰与忧伤,如数烙进眼前的春痕里,生生世世珍藏。让陌上的花絮成为我永远的牵挂,永远的梦。成为一道世间的风景,永远溢满馨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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