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出上党，北转太行

走羊坂，果菜飘香

沿着那道山间回旋的腰带

高高的海拔，成为这个夏日独有的清凉

疾驶的车轮，承载着这些久违的笑声

碾压过那些沉重的过往

绿，让人目不暇接

心，像要飞起来一样

透过车窗，烂漫的山花扑面而来

遥望远天，碧色的长空温情荡漾

这让人心仪已久的诗友聚会

几百里外，一个叫松烟的小镇

诱发了我沉睡多年的张狂

我藐视并撕掉一张公文用的a4纸

却意外地用尽了全部的热情和力量

我卸下电脑前所有的疲惫

在这个夏日，换上轻装

换上轻装，褪下所有不快和沧桑

奔赴和顺，奔赴牛郎织女的故乡

在这个太行之巅的山区小城

吸一口空气，绿色都早已沁满我的心腔

黎城，左权，一路向北

沿着这鬼斧神工的百里画廊

和顺，我来了

今夜，我将尽情吮饮你的醇香

一个梦，在弦月斜挂的树梢铺展开来

悄悄地，在许村的夜色中轻轻回荡

村口的小河，迎宾的横幅

似乎都醉了，一如这夏夜古朴的街巷

之二

一盘石磨，久经风雨

一个小院，历尽沧桑

三排木柱，挺立起十几间陈旧的板房

岁月的回声中，更坚挺了所有不屈的信仰

面对雕花的窗棂，我眼睛开始湿润

记忆中，儿时那些铁门环、石板路

哪里去了，生活真的改变了模样

童年，我留恋的那段虽贫穷却真实的时光

站在这个小院，我的感动无法言述

旧门槛、石台阶，多么熟悉的光景

泥墙壁、灰瓦片，多么亲切的坯房

我似乎回到了记忆中曾经的日子

就着咸菜吃小米，蹲在天井里

听着祖母讲故事，坐在板凳上

日子说变就变了

祖母永远去了另一个地方

只留下我，踩着虚空的步伐

行进在人生五味俱全的路上

而许村，这个典雅的农家乐小院

我站在记忆的时光里独自把幸福怀想

石板缝中的一声蛐蛐

重新惊醒我麻木多年的温暖的感伤

之三

举杯吧，亲爱的朋友

八个人，一桌菜

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和顺山泉酿的酒，今夜将醉倒那钩弦月

松烟小镇种的菜，必将香透夏日的记忆

夜晚，变得凉飕飕的

小风把刚进村时的虻蝇驱散

送来多年未曾体会的冰感清凉

抬头，小院里的夜空洁净如洗

屋子里，几盘雅致的瓜果菜蔬

点燃了我们久违的热情

第一个兴会无前的和顺之夜

在许村的老街上，引爆了深藏多年的童心

纳凉的村民，操着地道的和顺方言

两厢的宫灯，静静散发柔和的光芒

喝点小酒，心便徜徉开来

喋喋不休的言语，此刻成为最响亮的符号

大黄狗，卧在路旁的墙角

亲切的感觉就像回到自己的故乡

自己的故乡，余吾镇

多少条黄狗穿梭在胡同里，像一颗颗童心

穿梭在我尘封已久的记忆里

之四

早晨，小镇被清亮的鸟鸣唤醒

叽叽喳喳声中，村子周围的青山

渐渐褪去薄薄的轻纱，太阳

从太行山的背后露出脸来，伸一个懒腰

我说：真是一个绝好的晴天

绝好的晴天，迎着朝阳

就像迎着一股儿时的锐气

同行的长者们，也似乎重新长出绿色的童心

久违的轻松，在许村的街巷上走来走去

村口，那座通往田野的石桥

平整而光滑，我真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桥下的流水就像我记忆的血液

点点滴滴，都是那曾经朴素的过往

与生俱来，对山水情有独钟

我是天地之子、自然之子、心灵之子

钢筋水泥的天空下，人总是活得吃力

而现在，一条自然流淌的小河

重塑了我黑白的性格，方正的人格，是非的品格

哗哗的流水声里荡漾着细碎的阳光

三五个捣洗衣物的妇女

爽朗的笑声和干净的表情

成为我至少十年不曾遇到的影音画面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在和顺、松烟、许村，我才知道

纯洁和古朴还是存在的

记忆中的印象，总还是隐藏于某个自然的角落

还是热爱生活吧，和顺

这个多年前便已知晓的小城

用一条洁净的小河，几个洗衣服的妇女

向我了揭示这个旷世的真理

之五

这是体制改革前的产物

高筑墙，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

历史呈现出陈旧发黄的一面

粮站，在这个农家乐的小村里

却完全展现了它温馨的模样

严禁烟火，似乎大粮仓里仍然装满谷子高粱

大院空旷，几个懒洋洋的泥瓦匠

架着木梯修修补补，白色的墙体

日照下泛出耀眼的白光

还是这个大仓库，此时收获的不仅是粮食

更有对诗歌的尊重和崇拜

几十个三晋大地的缪斯弟子

从上党到晋中，从塞北到河东

头顶一穗穗玉米南瓜，坐在仓库里

相对于肚子，他们的思想更具前瞻性

即使那些即兴朗诵的激情四溢的句子

也难以掩盖愈发空白的生活和情感

这才发现：被边缘化的何止是诗歌

更有这些靠写诗扬名立万的人

和诗人们咂着舌头回味八十年代一样

粮站的对面，青砖砌就的供销社

也在努力回忆那个年代曾经的辉煌

我不知道，一颗红五星

还能否照亮历史的记忆和现实的天空

之六

龙口断崖，绵亘几千里的太行山在这里突然断裂

豁剌剌，大地呈现让人惊讶的面貌

望雨亭中，青天辽阔，胸襟辽阔

一种说不出来的清凉将世俗间的纷争掩盖

衣襟随风而动，山桃树随风而动

风是此时最美妙的语言

送来那个山头文友齐声的呐喊

兀立风中，我被一次次撩起头发

半身悬空，心底水墨丹青

站在山顶，脚踩万壑松风

断了么？没断

太行山在这里断了，绵延的那段历史

却延续在我的身上，一丈开外的河北平原

九十年前，曾祖父挑着皮匠挑子

是不是就从这里上山，邢台

记忆深处的邢台，现在就在一丈开外

小村庄，洒落在脚下的山间

面对这段历史，我咽口唾沫而无言以对

闭上眼，畅饮这绿色的山风

倏忽间一道电流在意念中掠过

一只苍鹰，雄健的翅膀

在对面的山梁，腾空远去

这就是第六感觉，闭目眨眼间

云中飞过那个梦里才会闪现的身影

多少年了，这是一只真正的老鹰

作为我的图腾，北京狮虎山的那能叫老鹰么

姑崖山的秋千，好久没人动了

雨水洗刷，呈现一片月白风清

坐上去，童年若隐若现

记忆跟着天空回荡，儿时纯粹的光阴

坍塌了山下所有的不顺和不快

寻找浆白色的记忆，坐在秋千上

我陷入对岁月和未来无尽的沉思

之七

我在遥望，诗会之上

有多少被激情传诵的热烈篇章

坐在一场秋雨的怀中，太行山上

背靠南迦巴瓦，手把童心摇篮

将那些明媚的日子轻轻怀想

那人，那狗，那月亮

那一年，我坐上火车一路北上

貌似平静，貌似坚强

却对未来失去了基本的信仰

十年了，台上传来那一年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

静静坐着，眼中却已倒海翻江

许村的戏台，诗乐交汇歌舞升平

梦想和现实在夜色中碰撞

朗诵的声音，吸引了村里的男女老幼

孩子们，像一只只好动的小鸟

在韵脚和平仄里唱出无邪悠扬

文化，包容一切的文化

势必影响这代千年后心灵的成长

台上声情并茂的诗朗诵

如一滴松树的眼泪，凝结为那夜纯美的时光

早已注定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夜色愈浓，激情却刚刚绽放

萨特，波伏娃，存在主义的两个哲人

将我脆弱的感情，一次一次紧紧地捆绑

吐气如兰，夜色暧昧，啤酒沫，花生米

该勇敢地拥抱，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依然貌似平静，却血如喷涌、心旌荡漾

萨特，何时能等到你的西蒙

在世俗和纯粹的边缘，不要再游离

把爱情和性，无拘无束尽情释放

波伏娃，可心的知性的坚守纯洁而不可复制的女人

谁的优秀能最终进入你的身体，征服你的孤傲

失眠了，天真的萨特，那个夜晚梦断霓裳

西蒙，我是等待你的那匹孤独的狼

我是萨特，我大睁双眼却看不到天光

相信爱情，相信坚持，相信自己

汗水湿透枕头，沸水中煮过一样

吁一口闷气，打一个漂亮的响指

在和顺，在许村朝霞满天的第二个早上

之八

首阳山，是否真与隐者有关

不食周粟的弟兄俩，就这样

饿毙在这煌煌中华巍巍太行

信念是什么，是否真比肚子重要

迂腐啊，伯夷叔齐

你们的坚守能否挽回帝国的颓败

不识时务，抱残守缺

不过是无道商纣的两个陪葬之人

首阳山山高路远

石佛洞洞天福地

八百个石阶，我只走了十分之一

半山的亭子里，无缘再去叩拜佛的洪大

坐在释迦摩尼宽厚的怀中，我相信

佛依然微闭双目，拈花而笑

颔首低头，他老人家也会眷顾我的

在佛的怀中，畅谈天下大势

利比亚，美利坚，还有垂垂老矣的天朝

各执一言的诗友们，面红耳赤

却有着同样一颗纯粹的心

是不是钟乳石的岩洞已不重要

拜佛虔诚，心到则不必身到

立于亭中，远望那些佛的子孙

花草烂漫，飞鸟啾啾，这些灵动的生命

无一不在沐浴佛的荣光

山势高峻，石阶难行，那晃晃悠悠的悬空栈道

还在摇摆着我爽朗的笑声久违的激情

好绿的草坡，好绿的田野

好绿的这个难忘的夏日

之九

话说这太行之巅，有一海眼

终年冒出一股洁净的甘泉

我在用说书人的口气讲述这座寺庙

殊不知，心中却充满对疑惑无尽的挂牵

海眼？甘泉？是否是矛盾的对立体

海者，咸水也；泉者，淡水也

海眼之中冒出甘泉，这天下大势

真假谁能信，欲辨已忘言

见佛跪拜，见庙烧香

休去管那水是咸是淡

我佛慈悲，笑看苍生

兰花指微启一段尘缘

寒夜孤星，苍茫无定

谁助我魁斗从此高悬

观音地藏，文殊普贤

透烟云心诚明花绚烂

磕头，再磕头，山石的洞壁里也住着神仙

管仕途，管姻亲，管这管那

信佛祖，信菩萨，信力信缘

一个人，两条腿，行走绝地

心中恨，眼中情，悲悯苍天

偏院的尼姑和居士，袅袅的钟磐之声里

我报以最无瑕的微笑，这世间

没有比他们更纯净的人了

佛祖空明，他知道我的意诚心虔

海眼寺里，有一种意境叫悠远

有一种思想叫佛禅

有一种心情叫和顺

有一种淡雅叫松烟

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合十的双掌，永不离开我的胸前

禅心入定，依水凭栏

我，愿作佛国的一块小小的伽蓝

之十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年少，开始的便是对梦的追求

千余年前，一场暴动点燃了民生这个词汇

历史的烟尘里，似乎听见那些远去的鼓角争鸣

李唐王朝这根貌似强大的朽木

被一介儒生硬生生拔倒

黄巢，失败的举子、落魄的书生

马蹄声依然回荡在这八百里水墨太行

戈矛刀剑，掩映那段沉重的记忆

旌旗猎猎，走马槽上嘶鸣声凌冲霄汉

斗志，以及独特的魅力

也许还有对腐败势力发自心底的仇恨

让这位山东汉子刻入中华历史

凉风萧瑟，换了人间

阎老西当年的碉楼也早已风雨剥蚀

历史留给人以太多的回味和感伤

站在这壁立千仞的巍巍太行

古堡，难以化释我对生活和岁月苦涩的理解

翠绿的一望无尽的草坡上，不知那些无名的花儿

能否感知浩茫人生那些全部的意义

雄奇的山景，层层叠叠的雾霭分明

吸一口清雅的尘世，我便已羽化登仙

在和顺，幻想一下当年的牛郎、织女

昨夜的萨特、西蒙

一种淡淡的相思，变得意犹未尽

爱情在哪里，前途在哪里，我的生命支点在哪里

疑问，变作胸中、古堡和群山间歇斯底里的回声

然后，我抬头，咽口唾沫

朝着坎坷的人生继续大步走来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