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夜抵左云

如抵达曾经遥远的内心

夜色中，这座小城在眼前铺展开来

左云，雨声渐小

薄雾从高原上渐渐流泻

省道，还是国道

稍显坎坷的路，从高速之口

枝枝蔓蔓伸入这个夜晚

这个夜晚，雨已经停止

漆黑中，我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程

可以丈量儿时梦想中塞北的距离

中巴似乎也走累了，脚步舒缓

贴在玻璃窗上的眼睛，我用力

也难尽三米开外的视野

在夜色中行进，顺着门缝

雨后的凉意侵入我的内心

到了，就要到了

胡人的牧场，粗犷的鞭声

在历史的深处噼啪想起

窗外似有似无的远影

便是阴山余脉的轮廓么

长吁一口气，我抬起童年的手指

在车窗的水汽中认真地写下：塞北

之二·梦中塞北

凉意，让我产生可爱的错觉

这个夜晚，偶尔的滴漏声

像童年乡村那些温馨的过往

伴我拥衾入眠

高了几个纬度，左云店湾镇

成片的杨树，和那些更多的野草

在夜色中依旧寂然无声

这块白狄胡人的牧羊之地

这块晋蒙两大高原的汇接之地

这块鲜卑拓跋氏的龙兴之地、归宿之地

曾有多少血液和梦想燃烧于此

燃烧于此，毕毕剥剥的灰烬

却早随时光的风雨

化作历史深处飘逝的轻烟

昭君，单于，匈奴铁骑

马踏銮铃声中

今夜，我便是自己的王者

之三·执着之力

接受这个信念

接受精神的洗礼

五十年，店湾镇这半个世纪

教书育人的淳朴梦想

在坚持和拓展中，向我们

传送这个没有遮拦的秘密

板车和铁锹能造出一个平原

自力更生能挖掘人性更大的潜力

从井儿沟那个破庙里出发

路被走成一条坎坷而幸福的轨迹

绿树成荫，青草繁茂

校园的春色，用执着铺就

成长的希望，看汗水淋漓

是的，五十年，半个世纪

坚持信念的人面带微笑

微笑背后曾有多少凄风冷雨

凄凄的风，冷冷的雨

信念却如破土的松芽

咬穿了贫瘠，登临了绝壁

站在人流之中，我回望

回望童年，回望走过的路

似乎，信念这个词眼

已经包含了人生全部的意义

之四·历史深处

十里之河，树草成荫

生态的针线穿连了风沙中的左云

当地人说：一场大风，从春到冬

畦亩里的土豆都会刮出田垄

沙漠风暴，余威便可荡平这个地方

胡杨林，艰难地掩盖了砂石的贫瘠和尊严

遥想当年，孝文帝吃了多少暑热寒苦

御马的缰绳才断然挥向那个洛城

从平城到洛城，我相信

年轻的他真的毫无愧对祖先

鲜卑人喝着风沙和羊血长大

粗砺的月色中，弯刀的冰寒之光

点亮了塞北这个宁静的夏夜

看那远处山坡上一个个古老的坟茔

沉睡着多少曾经光荣而豪迈的梦想

十里河，静静流淌，天气晴好

塞北石林铭记了千年的往事

之五·时光旧影

土碉古堡点缀左右

长城的旧影成为留念的背景

在这里，我丝毫看不到八达岭的雄阔

却在历史的风声中，闻到了那些博大的气象

御外的兵戈，杀伐之声四起

战旗猎猎，人喊马嘶

脚下的晋蒙界碑，却无力阻挡王朝的更替

岁月，就那样沿着这个古老的宿命

传延下来，无始无终

黄的沙土，绿的杨树

夹杂着重叠着从眼前铺展开去

辽阔的远天，白羊城的那些先祖们

能否听见我心底的呐喊

请把你们的血液流一滴给我

重新唤起我熄灭多年的雄性之火

之六·禅悟楞严

佛说：忘记吧

我摇头，哑然失笑

手扶汉白玉的围栏拾阶而上

心境澄明，霁月光风

用思想的额头叩拜极乐之天

朝圣的每一步，都琴磐声声

楞严寺里，青砖、灰瓦、琉璃顶

凡尘尚未根绝的我，屏住呼吸

仔细聆听佛的教诲

意空明，指拈花，云驰风动授佛法

人无知，信无涯，清心寡欲悟禅华

一座藏经阁里，深埋多少彻悟的智慧

一颗水晶心中，隐含几许爱情的伤疤

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陀

无一不在微笑，让我就要滚落的泪滴

吸一口尘世，轻轻咽下

东北的卧牛石是否也在听法

深眸中倒映左边洁净的飞云

沉重还是无谓，回头

观音依然报我以微笑，不染纤尘

无色无相，无根无本

楞严寺里，我是一道脱去外形的山风

之七·西口怀古

落日，将城堡涂满浅浅的金色

呼啸的卡车，轰隆隆从脚下穿过

垛口，早失去攻防的意义

杀虎关，在沉沉暮霭中把历史诉说

都是些泛黄的故事，打仗、移民、走西口

汉蒙二字在此处碰撞出时光特有的色泽

快立秋了，炎暑的日子里把旧事怀想

记忆深处涌现那些浆白的岁月

民不聊生，口外却是更残酷的世界

一双手要经历多少风沙的洗礼

耳畔响起那首肝肠寸断的山歌

走西口，走西口，转过身去

三晋故地便只是一道泪眼中才会闪现的土坡

站在垛口边，眼望蒙古大地，我便似乎看见

十九岁的父亲背着钢枪，保家卫国

阴山脚下，他英姿飒爽的军人风采

会同那个时代特有的气息，像风一样吹来

不经意间，我双眼婆娑

三十四岁的冬天，他永远的去了

瘦骨嶙峋气若游丝的他，是否怀念当兵的日子

怀念碧绿的草原，热情的篝火

在右玉，这个傍临草原最近的景区

蒙古包里，我故作豪迈席地而坐

各式的羊肉成为那夜最深的记忆

活泼的姑娘们，一个个舞动在我的心窝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