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之年
我的人生第三次挂零
依然走不出岁月的凄清
寒风,还有冷雨
以及那轮冰凉的月盘
吹在身上淋在心底
照耀摇摇欲曳的孤灯
浆白如洗的生活
荡不起些许微弱的波纹
一个人,两条腿
在苍茫大地踽踽独行
三十岁了,前途和未来依然渺茫
还有那个早该出现的女人
和随之而来的儿女
纠缠我冰寒交错无奈的心情
我该怎么办,心血枯尽
天地无声
而立之年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两手空空的我
该拿什么去而立
我紧握的拳头只攥有一把空气
青春在蓦然回首的时候便已远走
生活在仔细面对的眼中依然苍白
身后的岁月不敌面前的风雨
心中的纯粹难掩现实的尖利
三十岁了,我的脆弱被敏感再次划破
暗红的血滴顺着麻木的神经
在2011年的春节之际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
一点点滑落
而立之年,我用苦笑迎接
也许,麻木将贯穿我无涯的一生
而立之年
好多年了,我用春联期望未来
根本拿不出手的毛笔字
在两条红纸上明志明心
没有人注意,只有自己
面对春联把幸福奢求或展望
年年岁岁,多少个短暂的梦想
被三百六十多个失望一次次碾碎
敏感的神经变得和焦土一般
我曾感念生活的美好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童年,无知而纯粹
在急急的时光背后
我像一个步履艰难的囚徒
面对大红的春联和精彩的季节
不知还有多少迷惘的岁月要打磨我血肿的脚板
而立之年
我用力伸出双手
还是未能抓住青春的尾巴
我已然沙哑的呼叫
唤不回青春最后的回眸
我何时才进入了青春
我如今已远离了青春
那葱绿色茂盛的岁月啊
就要走出我酸涩的记忆
青皮桃杏生长在童年深处
红领巾和白衬衫还有懵懂的初恋
渐行渐远,了然无声
喜欢一个少女,开启了青春的门扉
失败数次恋爱,关闭了年轻的窗棂
和女人有关,开门关窗
我便失去了蓬勃的青春时光
呼天抢地,我不甘心
青春挥挥手,留下满脸胡茬皱纹的我
而立之年
无论有多么不情愿
我都被岁月推到了而立之年
我再也无法畅想未来
我瑟缩在空白的生活面前
除了风雨和疲惫
我看不到儿时梦想中的斑斓
一路走来,身后只有低低的感叹
一穷二白,成为自己额头的标签
童年村头的鸽哨嘹亮
转瞬间我便身不由己
再也回不到那些单纯的从前
从前的田野上羊在吃草
从前的街巷里飘满炊烟
从前那些纯粹的理想
在无尽的黑夜里一点点风干
面对生活,我攥紧了拳头
咬紧了牙关
而立之年
三十岁,我已记不清岁月的容颜
走过了纸上的平平仄仄
踏不平生活的坎坎坷坷
躺在床上,呼吸困难
在咳嗽中对日子进行总结
我比蜗牛还慢半拍
身后的白痕显眼浓烈
路依然看不到尽头
三十岁,生活如死水
没有半点微波
令人窒息的前途
遥遥无尽的夜
是的,我比蜗牛还慢
把日子过成酱黄的颜色
那个女人还没到来
她的肚子里寄存着我的儿女
三十岁了,冷冽的余生我怎样走过
而立之年
戏曲到了高[chao]便要谢幕
激越的唱腔里难免有淡淡的失落
生旦净丑人生百态
每个人成为生活中独有的个体
波澜未兴的我
已然站在人生的中点
回首从前我囊中羞涩
展望未来我寒意顿生
站在人生的中点,三十岁
我两手空空便要坐上回程的火车
像一个没角色可演的戏子
人到中年后黯然谢幕
身后热烈的鼓点与自己无关
儿时曾经的梦想叫热泪濡衫
没演一个成功的角色
便坐上人生的返程车
洒落一路无奈与辛酸
驶向自己冰冷的坟墓
而立之年
过了个年,过成了哲学家
一场病,让不断咳嗽的我
咳出一个接一个的真理
三十岁了,我必须坦然面对这个事实
不断咳嗽的我,在现实的床上
咬碎虚无的牙关
看晶白或暗红的药水
顺着滴管流向我的心脏
人活着就是一个等死的过程
在二十九岁的路口
我依然未能找到一个女人
女人用叹息的眼神送我到而立之年
我转身,独自面对苍白的未来
过年了,三十岁的我
无论坐着还是站着
都在咳着一些剧烈的真理
而立之年
退化的何止是机能
叫人吃惊的是思想也退化了
咳嗽变得无力
一场病,检验了心肺更检验了对生活的承受力
在进入三十岁的路口
我差点迷失在人生的中途
三十年了,就像梦一样
轻飘飘地走到现在
那些艰辛和沉重一步步成为过往
每咳一声,一段经历浮现
每咳一声,抽搐一片灰色的记忆
人到中年,是否已经开始退化
退化机能,更退化意志和思想
想到这些,咳嗽加剧
退化加剧
而立之年
窗外鞭炮四起,人声嘈杂
屋里阴冷,书本混乱
火炉子灭了,烟筒的铁皮破碎
五毛钱的煤球再也不能温暖我的肉身以及意志
远隔万里的伟大埃及
一场火引燃我久违的激情
穆大爷政治避难去了
这个曾经的英雄和独裁者
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
引发我彻夜难眠的痛苦思考
三十岁了,一事无成
门外亲手燃放的一挂鞭八个炮
能否让而立之年也尽可能响脆一点
而立之年
在生活的潮流中
行人的光影恍惚迷离
我张大嘴巴,我惊讶异常
我看不清日子的转瞬即逝
黄土地上,草木枯荣
羸弱的身板
被三十道年轮楔入脊柱
岁月的锤头,每一下重重的敲打
我的骨骼都清脆作响
豆大的冷汗,水落成洼
每一下敲打,我都咬紧牙关
每一下敲打,我都离死更近一步
葱绿色的青春远去了
我的留恋刻下额头浅浅的皱纹
面对生活和土地
我握紧拳头却无以言述
而立之年
抛开世俗,生活呈现本原的色彩
喃喃声中,岁月被日夜急急驱赶
每个梦境,都有不同的微小细节
一路走来,青春的喟叹洒落一地
天边的哨鸽嘹亮地划过
记忆的碎片,针线不能缝合
时光说老就老了
童年只闪现在夜的深处
偶尔,一只老鼠啃木柜的窸窣声
都能吓飞儿时那只断了翅膀的麻雀
梦醒时分,泪流满面
伤感如一叶不知滑向何处的木船
朝夜的深处和记忆深处荡去
梦醒了,青春不再
生活变得面目全非
而立之年
正月十五,夜风裹挟冷冷的春寒
我站在大街上站在夜风里
偶尔有汽车驶过,凌晨三点
一个人睡意全无
默默地,走到对面外贸公司大门口
静静地,一声不吭折身走回来
寒意在冬青的草叶间凝霜
桔黄的路灯下青白一片
我走过去,再走回来
凌晨三点,夜色邃远了干枯的思想
在这个时代,我不知道什么叫思想
这个时代,还有没有思想
西南角的天空中远去了一只孔明灯
凌晨三点了,它将飘向何方
二十七岁的诸葛军师便卓然出世
这让而立之年的我陷入无尽的痛苦
而立之年
途经那条小时候的河流
记忆中鱼戏虾游
横着走路的螃蟹
被人们用手掏出河洞
铁盆里,爬动无数灿烂的童心
偶尔被蟹鳌夹住手指
那种疼惊醒岸边沉思的我
如今河细得像条腰带
断流的浊水不再映照洁净的云
生活,说变就变了
日子,说变就变了
岁月的刀在我额头刻下印记
三十年后,我突然什么也不理解
生一场病,记忆呈现空白
年轻便要离我远去
站在河边,我兀自面对血红的夕阳
一切全是虚无的
背后的村庄不再飘出任何味道
而立之年
父亲已经远去多年
空留一副黑框眼镜
一个镜片破了,锋芒裸露
面对这些,我曾经不以为然
胡乱扔在抽屉里
油烟污泥了镜框
就像时间尘封了记忆
那一年,他三十四岁
死得肯定很不甘心
他的胳膊拧不过命运的大腿
他走了,在那个干冷异常的腊月
他走了,我便失去了成为富二代的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和穷厄形影不离
我穿着祖母纳的棉鞋
从那个冬天踩着积雪走出来
放下那副眼镜
一步一滑一趔趄
我朝所谓的幸福走来
而立之年
夜深人静,料峭的春寒
顺着门缝挤进来
一张纸上,我兀自低头
回忆我的三十年
像一个异类,一个刚下山的猿人
更像一滴油,融入不到生活这锅滚烫的水中
纯粹的眼神和现实碰撞
眩晕成为一辈子难愈的症状
时光太迅疾,三十年了
一大段岁月就这样远逝
浅浅的额纹中间
长出一种叫无奈的东西
镜子里,忧伤四溢
夜循着昼按时到来又离去
无涯的叹息中,我
真的只是一个短暂的音符
而立之年
祖母像我这么大时
已经孀居成为寡妇
柔弱的身板拖拉三个孩子
扛着锄头站在余吾镇的风中
半个世纪前,岁月拍下这个镜头
黑白底片上,三十岁的她
不识字的她,写下两个字:生活
我用艺术和审美的眼光来看她
她齐整的黑发抿在耳后
背后一种叫日子的东西艰难行走
生活或是活着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在火的面前,却心如止水
和祖母一样,我也走到了而立之年
还孑然一身的我
是否应该独善其身
不要再为虚无和世俗所累
而立之年
童年的伙伴如今早已拖儿带女
唯独我,像只独行的狼
踽踽行走在生活的边缘
年前的一个女人也告吹了
我低下头,咽口唾沫
转过身,月朗风清
我知道我还走不出这个宿命
宿命,曾经被我嗤之以鼻
他像老人一样笑笑,说我还年轻
狼已离群,独自悲鸣
山冈边那轮冰寒的圆月
引发孤狼歇斯底里的回声
踩着枯草和岁月
一个身影沿着生活的边缘行走
呼吸淹没在风雨声中
只是偶尔,城市还有月亮
会瞬间刺痛他麻木的神经
而立之年
老之将至,而功业不建
刘玄德惆怅满腹泪湿衣衫
寄人篱下,叹英雄气短
若有根基奋虎威天下谁堪
出身寒微,又天昏地暗
振翅风云激响处血被点燃
一双草鞋,踏万水千山
的卢腾空笑诸侯枉存世间
我辈岂是蓬蒿人
望京路上不避戈矛刀剑
金麟岂是池中物
成蛟化龙只待风云突变
三十岁了,哪里是我的战场
让马革裹尸命运摆上祭坛
血液里奔涌千万声呐喊
一滴泪,溅湿我的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
深夜,寒气,街道,陋室
钢笔的沙沙声
内心里一个人的战斗
将生死记录在一张纸上
没有谁和我过招
我将自己一点点割碎
在近乎麻木的疼痛中
我走进人生的三十岁
而立之年,除了一把刀我一无所有
没有敌人,只能和灵魂交战
我困顿于一生的虚无难以自拔
战场上,无边的明月铺展开来
身心俱疲的我
醉卧脚下那片皎洁
醒来,握着刀
在而立之年,蘸血书写我的明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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