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篇（组诗）
文//王运用
◎燃烧的山岗
一九六六年
疯狂的九月，风摇着树林
树叶在风中一团团抱紧，之后散开
之后落地
遍地的落英，遍地的红 卫 兵
到处都是“思 想”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
山岗，应该是落叶闪烁的地方
疲惫的鸟叫声很远，也很近
梦在山岗上燃烧，像江河流淌
身体也在燃烧，夏天晒黑的手
紧紧地抓住青春沦陷的疆土不放
一时间，寂寥，无助，焦虑
无处不在
◎抬头望北
“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
捎个信儿到北京啊”
我们这儿正刮风下雨，一个小小的我
蹲在“黑 五 类”里爬不出来
站在毫无遮掩的大地之上
和九月相比，比羊还矮
我不停地咳嗽，流泪
害怕把感冒传染给了秋天
所以，我一面用战战巍巍的声音说话
一面背诵毛 主 席的语录
常常拿石头敲打着石头，等待回声
何曾不希望大气磅礴一回？
就算是一件最破最旧的衣服
也希望把孤单的虚空熨得平平的
◎那时我饥肠辘辘
秋风乍起，雨水打在石板屋的顶子上
心都碎了。更那堪像我这些无法宁静的青年
多想把自 由靠得更近一点
许多沉默固执的夜晚
任凭我用尽一生的积蓄
也喂不饱辘辘饥肠
只有微笑着逐渐地走向坚强
时间几乎停顿下来
哪怕是斜暮的夕阳也会感觉几分灼痛
坐在老家的山岭上，就这样
我看着消失在梦幻里激情，细数星星
期望着这个世界出现奇迹
◎林 彪突然消失
九月的月亮，舀一瓢霜降的冷
把春夏秋冬抱团结成一盘磨
磨心淌出来的故事
将山岗上的灯火浇灭
1971年9月13日传来一个讯息
林 彪摔死在蒙古南路温都尔汗
当时人们从个人崇拜的狂热中跌醒了
温都尔汗的大爆炸
宣告了文 化 大 革 命理论和实践的破产
尘寰本是生死场
磨眼是生命不可逾越的陷阱
深夜，我绕着磨盘像行走的驴
不打自转，机械地走着走着
找不到尽头
不知道谁是开山引路的人
◎毛 泽 东走了
1976年9月9日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毛 泽 东夹着从延安带来的骨伞
一本“枪 杆 子里面出政 权”的书
和“阶 级 斗 争 天天讲”的口号”
躺在了纪念堂的万花丛中
身上覆盖着 中 国 共 产 党 党旗
戎马一生，南征北战的政治家
天才诗人没能阻止死神到来
留下无尽的身后事，任人评说
他的手上点着传统的烟卷没有熄灭
大炮依然对准 刘 少 奇的 司 令 部
毛 泽 东像一部老式的火车头
最终没有把中国拖进 封 建 王 朝的阴影里
我举手向主 席敬礼，这位共和国的缔造者
躺在花丛中，没有躺在淤泥里
他帽檐上的五星依然熠熠闪光
◎真理的标准
苍苍的江山被风雨洗得发白
村庄露出极端的贫穷落后的轮毂
夜黑到了尽头，百废待兴
小镇上的太阳照进我的心里
那些羊身上带动的草籽
被风逐渐吹落，开始艰难地发芽
山岗上，人们脸上沉积的阴霾
被太阳一晒，逐渐消失了
布谷鸟，翅膀在空气中闪闪发光
梦中的人站起来，开始发出惊叫
开始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沉迷的目光是一盏灯，照亮浮土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以春天的名义赞美我的母亲
母亲是荒凉虚无的一生
有谁把天空的大幕徐徐拉开
风不再吹动母亲的忧伤了
文 革以后，母亲一步一步走远
从此，怀念变成一种深深的痛
空气中的母亲
留下故园一堆黄土的遗址
远去的亲人躺在灰暗雨雾中
带着紫色的沉默
蕴含着高山的负担与忍耐
一步一步，头也不回
沧桑已成往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
◎王者归来
三起三落的 邓 小 平 复出了
“摸着石头过河”点亮人们的希望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 黄 猫 黑 猫
先生最先弹去身上的故土
让南方宽阔的大海波涛汹涌
波涛不是往日忧伤的抒情
生命的激情在瞬间涌动
雷电过后，风声雨声更大
我不再在山岗上犹豫
我已经听到那些秘密的声响
告别山岗吧，告别野菜和饥荒
告别石板路上拿鲜花送行的女子
一路铺排，步履坚决
◎金秋遍地
九月，我躬身在中国地图上
前半生陷于月光的沉沦
月亮走，我也走，生命趔趄
中年见证了太阳衰老，一溪清水浑浊
后半生才是：天凉好个秋
有更多灿烂的日子被阳光打开
九月，我坐在南方，众人捧起花环
迎接我的家人，美丽的家到菊花为止
侵透了卑微者的梦想与困扰
金秋是一幅画，那些树，那些船
再远些的江山是一只熟透的苹果
没有孩子的哭声
◎白云苍狗
白驹过隙，白云苍狗
九月，天上的云朵像一件白衣裳
转眼间就变成灰色的狗，事物变化真快啊！
九月的景物暖了又凉，凉了又暖
心情在辗转反侧后，云淡风轻
那些伤害过 中 国 的人，把你的手给我
我们连在一起。天空是一面镜子
让我们对视。萧萧故垒，时间是唯一的纪念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风风雨雨的江 山与人物
确实穿越过一条隧道
更有一股英雄气概
成熟的九月，发出一道金色的炫目的光
缓缓摇动
2012．3．15-20． 深圳新洲。
-全文完-
▷ 进入王运用的文集继续阅读喔！